在2020年的尾巴上,康巴少年丁真,迎来了人生最奇幻的一刻。11月11日,丁真去舅舅索朗勒伯家吃中饭,恰好遇到了短视频博主胡波(@微笑收藏家·波哥) 在拍摄#世界高城的微笑#系列短片。#世界高城的微笑#此前多以丁真的舅舅为拍摄对象,原计划用一个冬天的时间,将丁真所在的下则通村打造成一个网红地。他有着原生态的黝黑皮肤,细密的睫毛忽闪一下,看起来那么野性。背后是清澈的蓝天白云,眼前是纯粹的田野少年,丁真的笑,戳中了人们内心那根温和的弦。短短7秒的视频,点击量迅速破了千万,到11月30号,这条视频的播放量已经超过了8000万,网友称他为“甜野男孩”,形容“野性与纯真并存”。此前,丁真是个普普通通的康巴少年,没上过学,到过最远的地方是理塘县城,平时最爱骑着他的小白马“珍珠”在原野上跑,最大的愿望是“小马永远跑第一”。现在,丁真火遍互联网,一天上了六七次热搜,登上新闻联播,华春莹连发3条推特为丁真打call,他还接到了综艺邀约,登上了日本电视台,甚至有传言说,选秀节目《创造营第四季》正打算和他接洽。有多少人喜欢丁真,就有多少人担心他只是“昙花一现”,但和所有素人网红不一样的是,丁真很快被国家队“保护”起来了——11月18日,丁真与四川甘孜理塘文旅体投公司签约,作为理塘的旅游形象大使,丁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国企员工,工号23,月薪3500元,有五险一金。同时,公司负责代理丁真的一些其他业务,包括为他把关合作机构,帮他争取一些利益,但眼下,公司暂时拒绝了一切综艺邀请,丁真入职的第一件事情,是学习。他要学习汉语,学习写字,就连粉丝寄来的礼物,大部分都是书籍。有网友开玩笑,别人红了都带货,只有丁真红了被抓去学习。作为理塘代言人,丁真拍摄了一条宣传片《丁真的世界》,展示了家乡甘孜理塘的风貌,雪山、草原、冰川、寺庙、白塔,“外面的世界很大,但我还是最爱我的家乡”。与之相应的是,大部分人都以为康巴少年丁真在西藏,大家二话不说,订了去拉萨的机票。这可急坏了四川的小伙伴,四川文旅甚至搞了个#其实丁真在四川#的超话,连发49条微博下场“抢人”,丁真是我的,谢谢。这边“抢人”任重道远,那边丁真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自己最想去的地方是拉萨。好家伙,四川哼哧哼哧熬夜加班好几天,结果让西藏躺赢了。四川文旅估计气得一晚上没睡,拉着丁真营业,手写“家在四川”,证明“四川大的很”,“成都到我们屋头有600多公里”。丁真的小马“珍珠”也跑来凑热闹,是的是的,你不是西藏的,咱们村到西藏还有200公里呢。到成都600公里,到西藏200公里,你说丁真到底是哪里的?此时,一路躺赚的西藏开始公然在四川大门口吆喝,318国道美景不断,记得来西藏。把“家在四川”P成了“最想去拉萨”,顺便放上西藏美景并随手@丁真和四川文旅,我们在西藏等你哟。如此你来我往,一旁观战的各省纷纷拿出十八般武器,在线揽客,引发了一波声势浩大的“抢人大战”。新疆、湖南、湖北、浙江、安徽都坐不住了,纷纷向丁真发来邀请函。青海网友一看自家官微,这都啥时候了,你怎么还早安呢?青海:别急,我们正在连夜进行“选美101”,青海的小伙儿一样帅。泰国:你们那里冬天太冷,我们这里有阳光沙滩大海美食。
四川一看这架势,反了反了,晚上11点多不睡觉,憋出终极大招,拉着丁真和大熊猫合影,并“严正警告”大家,“不要再P图啦”。四川急吼吼,全国乐呵呵,各地官微联动,如小学生打架般创造了一出“抢人大战”,丁真一天之内上了7、8次热搜,就差上春晚了。如此一来,丁真的家乡四川理塘迎来的关注度,比国庆期间都高出4倍。其他城市也纷纷跟进,在全网抢丁真的热度下,为本地的旅游资源做了宣传。
疫情期间憋疯了的网友一边看着各地“碰瓷”四川,一边用小本本记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中国那么美,我要去看看。一个“甜野男孩”偶然闯入大众视野,引爆了一场“抢人大战”,最终的结果是,所有人都是赢家。不过,如果你以为丁真的“现象级”只是偶然,那你就错了。丁真爆火的第二天,理塘文旅的工作人员就开始连夜商量对策,此后的两周,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凌晨3点。因为他们知道,“小县城能红一次,不容易的”,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所以他们才能第一时间签下丁真,第一时间为丁真和为小马“珍珠”注册账号,第一时间将所有景点门票免费,第一时间推出旅游宣传片《丁真的世界》,第一时间联合各地的风景区进行宣传,第一时间下场和网友互动……不过,也有很多人说,理塘是天降鸿运,实在是太幸运了。
理塘,当然是幸运的,毕竟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能天降丁真。理塘接住了,他们的底气是一个又一个干部数十年如一日对这里的热爱和付出。很少有人知道,理塘的干部为了让这里脱贫,是如何努力工作的。今年6月,微博一个作家大V桑格格的微博私信里总是会收到一些风景照片,她原本以为是哪位热爱旅游的读者发的。后来才发现,那些照片全都来自于同一片风景,像是常住在那里的人发的,她觉得好奇,就问对方是谁。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92年的年轻女孩,叫任敏,是理塘县一个贫困村的第一书记,已经在那里做了3年。她说要给桑格格寄礼物,但真的很实诚,几乎把整个高原的特产都寄过去了:牦牛肉、绿萝花、雪菊、贝母、黑枸杞、藏香、藏浴药草、野生蘑菇......这些特产包装精致,是任敏专门找人做的,为了帮村民把特产推销出去。在这场扶贫攻坚的大潮下,她主动申请到理塘县下汝村当了第一书记。这个海拔3600米的小山村,共99户482人,其中贫困户43户210人。这里是藏族自治州,但任敏不懂藏语,她就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地学;不了解村里的村民,她就把所有村民的档案随身带着,有变化的她就随时更新,贫困户的信息资料已经被磨到边角起毛。她的双肩包里还装着工作笔记、村里的文件资料,以及双语便民联系卡,她特地印制了300多张便民服务联系卡,以便村民可以随时打电话咨询她。她发现村里蒲公英到处都是,就邀请农业技术人员专门到农民夜校讲授相关知识,让村民采挖卖钱,“野草草”就这样变成了“致富草”。
她和大家一起建了蔬菜大棚,不仅解决了村里的吃菜问题,多余的还能拿去卖;她到村里后,村庄办起了幼儿园,孩子们可以从小就学汉语,师范毕业的任敏每周还会去给孩子们上一节英语课;
村里老人视力不好,任敏就每天抽时间给他们读新闻,这里有重要时事,还有脱贫故事。短短3年来,任敏累计入户走访了1200余人次,工作日志图文并茂写了厚厚6本。村民说:有啥困难打电话给任书记,她很快就来我家帮忙解决了,非常方便。村主任细曲珍说:任书记,你比我这个土生土长的老头子还像下汝村的。丁真爆火,理塘文旅火速签约,把他收归成领五险一金的国有企业员工,并代理丁真的后续事宜。有人调侃,理塘文旅的总经理杜冬是“年度最强经纪人”。但其实,杜冬并不是理塘人。在某种程度上,他也曾是个风云人物。
2007年,还在上海一家央企做英文翻译的杜冬到川藏旅行,理塘赛马节上,他对康巴少女曲西一见钟情。
此后3年,他跨越三千公里,6次往返上海和理塘,并为她写就了一本14万字的《康巴情书》,豆瓣评分8.3。
三年前我曾经在理塘寺的金顶下,指给你看,是哪一条路横穿了中国,横穿了你的家乡和我的家乡。于无数的道路中,我认出了我的那条路,细细如线。你是否在路的终点?漫长的路,总是能走到,短暂的路,却似乎总也走不到。那时候,我就坐在中国温暖的腹地上,知道自己找到了一生,找到了你。
杜冬感动了全网网友,人人都想到理塘来看看,曲西到底是怎样一位绝世女子,让杜冬如此痴情。感情的事无法勉强,但杜冬早已爱上了理塘,在这里他学会了喝甜茶,学会了说藏语。于是,他便留在这里,和一位同样热爱高原文化研究人类学的姑娘恋爱结婚,为理塘的发展发光发热。他在这里建了一系列微型博物馆,比如丁真就职的仓央嘉措博物馆。
还有刚开放的318旅行记忆微博物馆,不同于以往博物馆的肃穆,这里生动活泼地记录着普通人的故事。丁真爆红后,他带领的理塘文旅以令人惊讶的敏锐第一时间把丁真签下,高兴却又谨小慎微。
他说:这件事太突然了。这几天都怎么睡好觉。每天都很焦虑。担心过度消费会毁了孩子,对丁真、对理塘都不好,但也担心拒绝这个、拒绝那个,错过了大家对丁真的热情,对理塘的热情。这个偏远小县城里,第一次有了工作到凌晨的媒体团队,他们每天焦虑丁真的未来要怎么发展,焦虑应该选哪家团队为丁真拍片子,焦虑丁真的多媒体账号应该发些什么。
丁真就像是捧在他们手上的一团火,炽热明亮,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毁了所有。他们在众多求合作的机构中,选中了一家拍了《丁真的世界》,合作的前提是视频要真实,果然广受好评;他们帮丁真发的每一条新媒体内容,都会和丁真商量,会征得丁真同意;他们暂时帮丁真拒绝了后续的一切采访,因为面对镜头,丁真不舒服,因为他觉得他们已经占用了太多的公共资源;他说:我们要为丁真的长期发展考虑。把大家对他的热情,像洪水一样的热情,蓄积起来,能流得更长远。这样,对他本人,对他的家乡理塘的旅游发展,才更好。是这样一群人在为理塘的发展出谋划策,是这样一群人在为理塘的发展身体力行,理塘怎么可能发展得不好。今年2月,理塘已成功脱贫,《四川日报》用半个版介绍了理塘的脱贫经验;这,就是用心呵护着丁真的理塘,是默默发展一步一个脚印前进的理塘。
我相信,丁真之于理塘是锦上添花,但绝不是雪中送炭。
有了丁真的理塘是幸运的,但生在理塘的丁真也绝对幸运。
丁真和理塘,是一场两厢情愿;丁真爆红之于全网,亦是一场皆大欢喜。但最让我感动,且余韵在心中久久挥之不去的将永远是理塘背后的任敏和杜冬们。
今天,我再次点开桑格格的微博,这段没有多少人关注的文字却成功击中了我的泪点。
桑格格微博中那段关于任敏和理塘的故事,在任敏的要求下,已经被隐去。她找桑格格也不是为了推广,那些照片和土特产仅仅出于一个读者对作家的喜欢。因为即使没有推广,靠着自己的能干,那些土特产也已经全部被她销售出去。
这项工作,艰苦且持久,注定了要于无声处、于人们的目光之外兢兢业业进行。如果有一天,你在信息纷杂的互联网上看到了一份写着枯燥数字的成绩单,那便是任敏们歪歪斜斜的脚印。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酷玩实验室(ID:coollabs)《“甜野男孩”丁真引发的一场“连续剧”》,发布于“央视新闻”
《<丁真的世界>爆红背后的故事》,发布于微信公众号“时差岛”
《号外号外|理塘县脱贫攻坚工作上学习强国啦!》,发布于微信公众号“理塘县脱贫攻坚工作”
韩秉志《村里来了个“背包书记” ——记四川省甘孜州理塘县濯桑乡下汝村第一书记任敏》,发布于微信公众号“经济日报”
文中部分截图出自@桑格格桑格格 的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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