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完整版 | “东西联大”最难毕业季 白岩松也急了!

百家 作者:刺猬公社 2017-08-11 06:45:18
导读

《最难毕业季 “老白”也急了——白岩松和东西联大第四期毕业生的故事》首发于《南方周末2017810日一期因版面所限原文还有更多故事未能刊出,这里独家刊登撰稿人刘楠博士的完整版本。作者微信公众号为“南瓜博士慢探访”(ID:nangualiunan)


作者 | 刘楠

 


“别指望帮你们找工作,实习也别提”,这是白岩松给“东西联大”立的规矩。


2017年6月27日,联大第四期“梅花班”11名学生,举行了仪式感充沛的毕业典礼。除去继续求学的,其他人工作都已落实。


而在此之前,他们遭遇联大史上“最难毕业季”。


 “找工作不顺,大家都绷不住了,老白后来也说之前从没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急了”。第四期一名学员说。


骇涛浪尖,白岩松这位特殊的“先生”,委婉用“特权”,体察与安抚,“保驾”毕业。


一名联大学生困惑:“曾经在央视播音部实习,经过评论部办公室,听到老白因为节目问题在里面激烈争论,我在想,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是的,那个当年和领导拍桌子、在办公室吼人的“国家名嘴”白岩松,身份切换到“先生”,他似乎把一畦温柔都给了这些学生。

 

(一) 毕业典礼


2017627,傍晚,北大万柳公寓。


空气遍布嗡嗡声,快递车呼啸、二维码雀跃,这个时代的标配。


一扇贴着门神年画的玻璃门,俨然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推开,是另一种风景。


近两米宽、六米长的长方形棕黄色木桌,年轮纹路可见。桌上是古式茶罐,白宣纸红印章,繁体字标识:“采摘于白龙潭头春,龙井”。


青瓷杯上,“牧歌”两字舒展,墨绿的茶尖在杯里打转。


11个学生围坐桌旁,远看,像一艘船的形状。穿黑白蓝三色条纹T恤的白岩松,独占“太师椅”,正是船头的位置。


11件白T恤是专门定制的,中心图案是梅花4的扑克牌,象征第四期白岩松“东西联大”梅花班。扑克中间嵌着白岩松的正反卡通头像,下方是“东西联大”四个字。


提前做好的“东西联大”贴纸,曼宁给白岩松贴上。其他人纷纷贴在手臂上,衣服上,脸上……


是的,又一期毕业典礼,如约而至。毕业MV《永远是少年》的歌词,是大家一起写的:“朝阳海淀,东西二十站地铁。十八次集体作业,如今想再多一点。桌上堆满书评茶盏,还有零食果盘。期待着教导月复一月,早知道毕业,却不敢想那天。”


长桌外围,塑料凳上,还有第五期联大的11名学生。按照惯例,他们是为师哥师姐筹备毕业典礼的主力,也是“星火传递”的一种仪式。


第五期的特权,是毕业典礼开场热场游戏的设置。游戏很常见,大家起牌猜谁是卧底。特别的花样,是以白岩松和水均益为标志的牌面。“抽到白岩松的是卧底”,恰当形容这两个人的异同,是输赢的关键。


平常不太会伪装的胡杨表现地很从容。


“人善良细心严谨,有什么学术问题都可以问他。”曼宁这样评价胡杨。第四期11个毕业生中,胡杨是唯一本科学数学专业的,也是毕业唯一要去香港读博的。他常用数学语言描述联大:“在这两年里,我们的眼界从三维空间、四维空间变成了更多元的存在。”。

 

游戏是铺垫,最具“干货”又最湿润的仪式,是大家在毕业典礼的发言环节。


扑克牌,这个“东西联大”的万能图腾般道具,决定了发言顺序。


曼宁抽到的是4号。之前6月15日,他们在白岩松家上最后一课,主要是品茶赏乐。红茶、花茶、岩茶、金骏眉、还有古典音乐。从上午十点一直到下午六点。有一个环节,朗读自己的非虚构写作,曼宁写的是联大同学晨扬和泽华。读着读着,曼宁哭得一塌糊涂。


又到毕业典礼,对曼宁这个4号“泪点低”发言者,大家很体谅。


“他们在我发言前,都把桌上几包纸巾推给了我”。曼宁说这段话时,特意翻出11人群发言,典礼之前半年,大家就预测曼宁典礼可能出现的“哭场”。这个微信群的名字,是一串表情符号,当然包括梅花图案。


但这大概是五十步笑百步,因为一股脑的情绪堆积,哭不过是自然的物理反应。


“大姐”晨扬发言,讲自己和联大的几个故事,泪洒。最后编号抽牌,她抽到的是梅花A,今后她的联大编号就是“梅花1班1号”。


她回忆:“最后一次上课的座位和第一次是完全一样的,第一次上课是2015年10月30日,那一天正好是我爸的生日,我家在石家庄,很近没回去,我爸不生气,他也是老白的粉儿。老白开车送我两次,一次是白老师顺路送我到西站,第二次是我要参加部队集体婚礼,老白说是他是送亲的车队,把我送到西站。”


对于晨扬来说,这个夏天是四喜临门。硕士毕业,“东西联大”毕业,一波三折才落定的工作,还有颇为隆重的婚礼。


“东西联大”毕业典礼,现场播放的短片名叫《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主题是“没有上联大大家会怎样”。为了精益求精,两个负责剪辑的男生前一晚熬夜完善。


胡杨说,“如果我们不曾相遇,我不会翻开《道德经》,没有机会去自导自演一档综艺节目,也不会尝试给老爸写封家书,更不会去追溯自己家族的往事……我也在思考,很多我们常常归类为无意义的事儿,又何尝不是某种偏见。生活中的智性和趣味本就该是并行不悖的。”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片子中,有关晨扬的内容是在她的婚宴上拍摄的。


联大毕业典礼前三天,晨扬在石家庄举行婚宴。联大11人除了两人有事,其他全部到场,大家也是“群众演员”。


“短片在婚礼现场拍摄的是,有一桌是空的,位置特别好,我说感觉是特意为谁备的,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然后有人就提醒我怎么忘了,这一桌是为最好的朋友准备的,然后我看到了一张扑克牌梅花A,然后联大梅花班的同学就出现教室一起上课。”


晨扬很在乎一个数字。1分10秒,这是白岩松给她录婚礼祝福的时长。“动用”的是《新闻周刊》栏目的背景,后面大屏幕还特意切换了她的新婚照片。祝福中老白叮嘱:“恋爱是被对方的优点所吸引,可是婚姻要包容对方的缺点”。 


晨扬是第四期联大第二个结婚的,去年年底,一个男生结婚,老白录的结婚祝福不到一分钟。看了晨扬的1分10秒,他就半开玩笑去表达不服。老白回应:“闺女出嫁和儿子结婚,能是一回事吗,闺女肯定要多说几句”。


 带着老白的婚礼祝福,晨扬联大、传媒大学双重毕业了,第四期联大11个小伙伴求学、工作都有了好的归宿。晨扬却有点不舍:“我的生活一直很有联大感,联大毕业了,感觉生活缺失了很大一块儿”。

 


(二)“最难毕业季”


现在的喜剧拆开,是一地“悲剧”的涅槃。


“那个时候每个人感觉都绷不住了。可能也是我们觉得是名校的研究生,但找工作居然这么不顺利,很多简历根本就不给笔试机会,面试完了没有下文了。”


2017年上半年,临近毕业找工作的日子,是痛彻而透亮的回忆。每一位谈起的联大人,都急切而滔滔向我诉说那些峥嵘故事,情绪绵长。故事的重要“推动人物”,是白岩松。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不淡定了,老白一定要给我们淡定。”


“他说从没为联大学生找工作发过愁。这次他着急是真的着急,但是不会说我给你找个工作,这不可能的。”


传媒大学的曼宁说,她得知以往几联大的同学找工作还不错,而2017春节过后,他们只有一个人工作敲定。


除了媒体岗位,曼宁还应聘了大剧院的策划人,某原子能所等多种工作,诸多不顺。


心头乱,文字也乱,更何况“东西联大”的书评要用毛笔字誊抄。大家的情绪,通过笔尖文字,被白师父捕捉到了。


每次上课后,大家要聚餐,白岩松请客。有人聚餐时用不正经的强调试探“师父,我们失业了怎么办”,白岩松说着类似“相信时间,万事尽头,终将如意”的话,绝口不提帮忙。


吃的是潮汕牛肉火锅。每种肉,涮几秒都有介绍,白岩松掐着表对照时间。


“师父站起来,一盘盘涮,给每个人夹,自己顾不上吃。麻饼有人没吃完,他拿过来吃。” “他像喂小鸡仔一样,一大锅米,自己留一粒。”


北大新闻的小昊平常是消解大家负能量的“小太阳”,然而也是她,在聚餐时绷不住,哭出来。她刚刚找工作经历了跌宕的“过山车”。


“小昊应聘那家媒体,笔试第一,实习评定不错,然后没有要她。我们都想不明白。”


联大同学都替小昊报不平,要知道,为了更好地实习工作,小昊春节咬着牙大年三十没回家过年。对于即将进入的社会丛林,小昊开始有扑朔迷离的困惑。


小昊记得,那顿饭的一个多钟头里,白岩松用力拍了两次她的肩:“他说,更合适的的还在后头呢,错过的不一定是最有利于你发展的,这次哭出来就是一个结点,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2017年2月23日,联大课后,晚11点25分,曼宁抄下老白课上说的话:“花未开全月未满。七八自努力,二三待天意”。


不说情、不抱怨、不抨击,白岩松只是开始“另一种行动”。


2017年3月,白岩松作为第十二期全国政协委员的最后一年,要参会提案,加上每晚两会直播节目,正是一年最忙的月份。白岩松那时还在为老年人群体操心。他对媒体说,正准备关于保留一些花鸟鱼虫市场的提案。“几年前整体搬迁的北京官园花鸟鱼虫市场现在依旧吸引上千人自发聚集。在逐渐老龄化的时代,花鸟鱼虫是很多老年人的刚需。”


而在两会、联大日常课之外,白岩松给第四期联大史无前例地又加了几场“课堂”。


2017年3月21日,白岩松带联大同学去拜访《小词大雅》的作者、93岁的著名古诗词学者叶嘉莹。叶先生一生遭遇各种无常,丈夫性情变异、痛失爱女,诗词也给她疗愈的力量。


不久,白岩松又带大家到腾讯网编辑部门参观,了解新媒体时代的互联网思维。


晨扬的解读是:“我觉得老白是想给我们舒缓一下,让我们除了找工作了以后,多了解别的事。”


神奇的是,在腾讯的参观快结束时,一名联大同学现场收到了央视新媒体部的录取短信。晨扬在那一天也收到《中国**报》的实习通知。


从这一天开始,联大毕业季的星云图谱开始快速腾转,渐渐明朗。


工作的录取消息不断传来,意外的变数也如影随形。


清明节前,晨扬接到报社的电话,单位说有变化不能录取她。萌生不久的希望,戛然而止。晨扬不想打扰老白说此事,但是下一次联大课,老白见她第一句话,就是问报社怎么了。


“那天,我搭老白的车去西站,他一路安慰我,说这份报纸是行业报,可能比较窄,不利于我以后的发展。之前他说去《中国**报》好,这个工作吹了他又改口安慰我,感觉他真的太费心了”。


不久,晨扬被一家日报社录取。一直在感慨“愁出天际”的曼宁,5月初终于收到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工作的OFFER。


“立夏,芍药花开”,得知被录取,曼宁从复兴门的彩虹灯,一口气走到北广附近建国门的彩虹灯。


曼宁第一个报喜的短信,发给师父老白。


“以前我找工作不顺,师父给我说你要再坚持一点点,我现在坚持了、有结果了。我发信告诉他,他回信‘哈哈哈’。他说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一个女孩子应该买点东西,让自己高兴一下”。


曼宁遵照师命,给自己挑礼物。挑来挑起,选了一个毛绒狮子。“因为老白是狮子座。感谢他,我也要自己内心强大。”

 


 “我对你都比你对你自己有信心”。这句老白的话也应验在小昊身上。


媒体“被刷事件”后,小昊陆续得到了更多单位的机会,南方某杂志、知名新媒体等,她开始“选择障碍”。去请教老白,得到的回答是:


“你给我的感觉是很多问题都还没想清楚,这种时候,应该保持头脑清醒。建议你明天早上到学校操场散步一小时,才能做出更合适的选择。问题想清楚了,再和我联系。也要再观察机会,多试试看。”


事实上,新闻专业就业形势的下行,白岩松比谁都清楚。2014年,在一次签售会上,曾有大学生向白岩松表达自己对新闻专业的喜爱,白岩松冷言道:“这年头还有打算学新闻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了!”那一回,他解释,新闻行业养家糊口不易,但能多拿两份工资:和志同道合者一起做事的“情感工资”,和“偶尔能推动社会进步、不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坏”的“精神工资”。

 

(三)历史之力


自2012年秋季开班,每期“东西联大”,要上两年课。第五期联大学生还有一年毕业,他们之前听老白课上感慨过,第四期师哥师姐找工作艰难,就好奇打听消息。

 


第五期有人也有隐隐的疑惑:“开始不顺,最后他们的工作还是找的挺好的,但是很多去做和新媒体有关的工作。我们联大的课程却很少有关互联网和新媒体,老白让看的都是历史书籍、老纪录片,我们不是在固步自封吧?”


2017年6月,我获得“绿色通道”旁听第五期联大课程,也感受到了其“历史之重”。


课前,老白和大家一起用自来水毛笔在特色的联大宣纸上摩挲。


他边写毛笔字,边演示:“不抄写,不知道文字的节奏。抄写的时候,人成了客体,对文字有想改的冲动。我们要调的,是内心的原生态。”


当天,大家交的书评有关三本书:《我是落花生的女儿》、《中国1945》、《苏联的最后一天》,都涉及波澜壮阔的历史背景。


《我是落花生的女儿》是许地山女儿许燕吉讲自己一生的故事。“生活在动荡的岁月,被时代的浪潮从高山卷入海底:国家干部变成了铁窗女囚,名家才女嫁给了白丁老农。”


很多同学都把《我是落花生的女儿》和齐邦媛的《巨流河》勾连。


有人写“同是知识女性,在同样动荡的年代颠沛流离,结果却是两种完全的命运。许燕吉没有齐邦媛那样幸运。”


白岩松在点评环节反问:“假想当年是许燕吉去了台湾,齐邦媛留在大陆,齐会有许这样的讲述方式吗”?他认为,不是幸运不幸运。而是人的性格对命运的应对。齐邦媛留在大陆,也许没有许燕吉这样的豁达平和,因为齐没有许内心那样粗放的纹路。齐是不太合作,和意识形态相对疏远的人。


还有学生在读书报告中问:“在我们今天,范雨素是不是那颗落花生?”


白岩松回答:“许燕吉在那个时代无可选择,没有路,她从内心找路。范雨素可以选择,她躲起来不接受记者采访,她有自主权”。


为什么联大要这么注重“历史”。白岩松认为,我"总被"我们"覆盖,他特别害怕一群人攒的、宏大的历史,会躲避。我非常在意的是一个又一个小器件、一个又一个人、一个又一个文学作品透露出来的历史真实碎片,把这些碎片拼接起来的时候,想假都很难。


90后的联大学生也有叛逆,有人问老白一档最火的网络脱口秀节目,结果是:“老白一脸嫌弃的表情,好像听到就潜意识里反感”。


第四期联大刚毕业的小昊的观察是:“刚入学的磨合阶段,老白说他不用微博微信,我们说他太落伍,他摇摇头,告诉我们有效、有价值的信息自会向他涌来。我一开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后来, 听他说爱人发微信朋友寻找《北鸢》作者的奇遇,看他的儿子在课余经营得很好的微信公号,发现他的生活其实被互联网包裹着,他没有被网络工具奴役,而是主动摄入最有效的信息,掌握了新媒体的特性。”

 

一名联大同学曾经“卧底”在白岩松的央视工作部门深入观察。


2016年夏天,她通过学校推荐到央视新闻部门实习。是否要给栏目的同事透露自己联大的身份,她去请教老白,得到的是简单一句话:“可以说,如果不说,可能会更自由”。


她和几个一起实习的小伙伴组成团队,更新栏目的公号内容,用虚拟人物对话,和网友粘性互动,“潜伏地很深。直到现在,栏目的人都还不知道我是老白联大的学生。老白很重视互联网,也在工作中贯穿着互联网思维。栏目很多朝新媒体发力的决策就是老白做的,很多公号创意也是他拍板的。”。

 


小昊和联大另一个北大的男生,曾经“秘密”去找上下几期联大人调研书单变化。


“我们发现老白剔除掉了《朦胧诗选》、哲学史一类,增加了《皮囊》、《北鸢》、《中国1945》等,加的都是刚出热乎乎的、电子版下不了的。他的书单调整启示是有节奏、有安排的,当然,历史类是最核心的”。

 

历史被打捞、被发现,历史也正在行进、正被书写。


“联大就好像是一个乌托邦一样,你会感觉到自己很神圣,肩负着理想和责任,但进入了社会之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我开始两年多都是做枯燥的资讯节目,有时也焦躁不安。我从来不敢说自己是老白联大毕业的,怕别人贴标签,也怕自己给老白丢人”。


“东西联大”第一期毕业生静娱,现在是北京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她说自己在工作的第三个年头,感受到联大沉淀的“历史之力”带给她的改变的。


刚入台时,静娱和电台里一个领导聊天,聊到一个80年代红火的乐评人,和80年代历史。领导惊讶于这个90后女生的积累。而这正是原来联大白岩松推荐的《孤岛访谈录》、《八十年代访谈录》等书中内容。


 “老白最热爱摇滚乐和古典乐,他的爱好也给我打开一扇窗户。后来又一次节目策划,我设计的是如果你去一个孤岛,让你带一本书或者是一首歌你会带什么,这个创意当时反响很好。其实这是老白推荐的书的启发。后来因为领导觉得我了解历史,我也得到了更多的工作机会。”。


静娱说,联大毕业三年多,大家的境遇也在不断改变。去年她经历情感波折,另一位同学供职的单位倒闭,还有人换了3份工作……


老白每年都会和第一期联大毕业生聚会,也听大家诉说这些琐事。聚会时他问静娱,你有多久没听到大自然鸟叫的声音了,等你感受到鸟叫声音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好起来了。


“后来我听到了鸟叫,找到了好的感觉。那个原来被“失业”的同学现在在另一家报社干的风生水起,而经历连续换工作的那位同学也在新媒体平台开拓了自己的新天地。我就想,有低谷的时候,师父在托着你,有高潮的时候,师父也会指点你。我这么服老白就是因为他身体力行,他读过很多书,在万千书丛中给我们摘出精华,让我们受益一生”。

 

(四)薪火传递


“东西联大”每年从北大、清华、人大、传媒大学四所高校的研究生中招生。2012年第一期10人,第二期12人,后来固定每年11人,因为奇数更有利于民主投票。到现在第五期,已经有55个联大学生。


静娱说,因为第一期联大学生,他们有特权。他们任何一个人结婚,老白都答应出席。他们“要求”后几个期联大同学敬称其“师姑师叔”。


当然,他们也要尽到义务。“我们都是联大孵化出来的,要爱惜羽毛。无论多么艰难,不做对不起联大的事情”。


第四期的小昊找工作,白岩松拿第一期师姑的工作来对比分析,让小昊去联大总群里找联系方式,向师姑取取经。


静娱偶尔也会在朋友圈转发关于联大的报道,配上自己的感想

例如:“他的理想是当个有意思的老头”。


“大晚上挤坐人力三轮去找牛肉火锅大排档,干着啤酒谈理想的我们,杯子一碰都是令人想念的声音”。


2016年11月,白岩松带第四期联大同学去《读库》编辑部上课,现场被老六“砸”很惨。现场每个同学被要求做三分钟读库的直播报道,结果老六很“挑剔”,同学们有些难为情,但老白将这些问题产生的原因一一向老六说明,为自己的学生“辩护”。


事后,在现场的第四期曼宁评价:“通过这次课我们才发现,原来老白对大家这么用心,一直小心维护着我们的自信心,并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教授大家知识和技能。而且老白知道我们喜欢读库的产品后,还说以后和老六商量给我们最低折扣。”


静娱在朋友圈转发了读库公号这篇《白岩松&东西联大&读库,相互杂役咋》文章,点评到:“不羡慕你们去读库。抬头努力生活,低头认真读书”。


曼宁留言:“我们被砸很惨”。 “师姑”静娱回:“所以不羡慕,哈哈”。

 

给第四期办完毕业典礼,第五期联大的同学也继续着读书、写书评、做作业的节奏。


他们大多95后,比老白小近30岁。无孔不入的互联网时代,熏陶出他们更多二次元的气息。


我去旁听第五期联大课堂,提前班长已通知大家,给我准备了座位茶具。一位同学问我:你是《奇葩说》那个选手刘楠吗?哈哈,当然不是,风格迥异。


我看他们在一个环节玩“争霸赛”,每个人给自己起了花名:老黄瓜刷绿漆、关爱智障协会、疯癫小仙女等等。


第五期雪岩的花名是“樱桃大丸子”,她的MV小片干脆去站在一颗樱桃树上拍摄,英姿飒爽。她说别人都把老白当新闻界的神一样,自己则很放松:“都是普通人。反正我形象低,在他面前没压力”。


有一次她去台湾游玩,与上课时间冲突,就告诉了老白。老白说这是“逼宫”,干脆因为照顾她,调整了课程时间,还推荐给她台湾美食攻略。


入学后,大家都在揣摩老白的心理。比如书评,雪岩觉得老白不喜欢空谈感受。要求350字内的书评,老白的点评大多是扫荡死角、不留情面的。从错别字、遣词造句到理解歧义,像嵌在树木纹理中的小虫子被啄木鸟清理一样,被他拎出来,剖析,释疑。


有学生写“人们漠然地看着这个帝国崩溃,真是印证了那首歌的歌名——莫斯科没有眼泪”,白岩松纠正:“是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吧”。


有学生抒怀:“每个人都是有用的人,透过个人,我们能窥探到历史的影子”。白岩松认为这是“顺手写的片汤话”。


有人看完《苏联的最后一天》,书评总结:“苏联的解体,像极了那场明争暗斗后,悄无声息的葬礼”。她还讲了自己生活中的故事,姨夫的两个儿子吵闹不断,同在功底干活不愿轮流做饭,姨夫买盒饭回工地路上出车祸。


白岩松认为这篇读书报告很“投入状态”,因为很多报告说理不生动,这篇是用讲故事的方法讲道理。但是他也提醒:故事不完整影响效果,关键处少一句话就多了疑惑。

雪岩现在在一家人物类杂志实习,她开始盘算毕业后的一项大事业:寻找自己家乡山东某市的“苏慧廉”。


“老白推荐的历史书打开了我关注新世界的大门,特别是探访温州传教士故事的《寻找苏慧廉》一书。我的家乡有很多别人没听说的辉煌故事,例如我们那里有旱码头的故事,当年有像景德镇烧瓷器那样的产业,我想去寻访”。


有一次,雪岩兴冲冲去问老白,想做这件事。老白善意提醒:“要先好好积累”。雪岩说自己在积累,还买了《寻找苏慧廉》作者出的其他书籍。她有“屯书癖”,每月花销的大头花在买书上。


雪岩在说这段话时,在咖啡馆一起接受我访谈的第五期联大同学海盟补充:“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苏慧廉,也许老白的苏慧廉,就是他这个公益的,还倒贴钱的东西联大班”。

 

第四期联大的毕业同学中,人大的胡杨是唯一选择继续读书的。1994年出生的他,将赴香港中文大学攻读传播学的博士。


之前老白在联大课上多次讲到香港问题,包括从达明一派的歌分析香港人回归心态等。这次他去香港,带着浓厚的兴趣,也有更多深入观察的可能性。


对新闻学术问题,本科学数学出身的胡杨有浓厚的研究兴趣,他说这也得益于联大课程培养的新闻素养。在一篇《透过电视新闻改革看电视人专业主义范式的形成》学期作业中,他提到:新闻从业者并不局限于中立者、观察者角色,还有推动社会进步参与者的自我定位。


胡杨的硕士毕业论文是有关新闻生产的“透明性”,在他后来写的论文致谢里,他提到白岩松的写作课让他明白“好的文字都是有节奏的”,他还致谢协助他做论文访谈的联大同学们,包括曼宁、小昊等等。

 

2017年6月27日,第四期“东西联大”毕业典礼,胡杨、曼宁、晨扬、小昊等11人受到一张特殊的联大毕业证,还是扑克牌的设计,左上角、右下角,是他们“梅花一班”的标志。


毕业证红印章“东西联大”旁,白岩松的签名身份是“校长”。


每个人都收到了白岩松的签名书《幸福了吗》、《白说》、还有读库全套的《传家》。曼宁收到的书上写着:“曼宁小友:人生如茶须慢品,岁月如歌要静听”。

 


曼宁当晚写文字记录:“我的家很大,有12口人。家里有时很吵,有时很静,有种理想在一杯杯茶里浸润。咦,怎么一向走路带风的我多了这么多牵挂?”


她又想起那天在老白家里喝茶听音乐,印象最深的细节竟然是,老白放的古典音乐,有一首竟然是《猫和老鼠》的主题曲。“原来古典音乐还是这样的”。


东西联大的LOGO,一个像是毛笔扫出的圆环,浓墨渐变成尾部浅影,没有闭合成环,缺口留白,让人瞬间联想到乔布斯那“咬了一口”的苹果标志。


联大第六期的招生即将开始,白岩松对媒体说过:“这是非主流的试验田,满打满算,等我70岁会培养260个毕业生,这是我送给这个社会的礼物”。


联大的同学还告诉我另外两种版本。一种是,老白说如果联大学生毕业都不做新闻,他就不干了。还有一种,是说如果联大第一期毕业学生有了小孩,也可以上联大的时候,他就 不做了。


事实上,“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第一期联大毕业的静娱说,他们一个同学做妈妈了,孩子的预产期是2017年8月。


8月,恰好是白岩松的生日月份。每一年老师过生日,一期的同学们都会按照当时上课“写书评”的传统,把这一年的感悟写成350字,一起发给老师。静娱说:“等到十年以后,再把这些文字集结汇总,应该可以看到我们十个人十年来的变化,或者说是时代反映在我们这代媒体人身上的变化”

 

北京初夏,夜晚卷走白天的热,透出一股清凉。万籁俱寂时,白岩松又唱起了他的老歌《千千阙歌》、《涛声依旧》等。


这是2017年6月28日凌晨,第四期“东西联大”毕业典礼的尾声,在音乐之声KTV延续。第一期联大的静娱记得,当年他们毕业时老白唱的就是这些歌。


已经是第四期。有同学提醒老白,唱跑调了。老白很笃定的回应:“慢半拍好听”。


胡杨记得那天老白唱《千千阙歌》的歌词:“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当风声吹乱你构想,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这让他感觉“临行临别,顿感哀伤的漂亮。”当老白唱到《大约在冬季》的时候,这个大男孩站在KTV灯光昏暗的角落里,眼泪落了下来。


那天凌晨两点,白岩松离开。这天清晨,他要乘飞机赴香港,进行香港回归20年直播报道。


1997年7月1日,29岁的白岩松在香港回归直播报道中一炮走红。他说:“今天驻香港部队,越过管理线的这一小步,却是中华民族的一大步。”


2017年白岩松49岁。当年他写文“渴望年老”,如今接近半百。东西联大,是他的“苏慧廉”吗?

 

和白岩松谈谈“东西联大”


1、问题:感觉您对联大的这些学生好像比同事都更“温柔”?(笑)

白岩松:联大的学生和单位的同事,这是两回事,两种感觉。同事更多是独立和平等的。学生也是平等独立的个体。但是朝夕相伴,增加了很多亲情的东西,看着他们长大,情感的确不一样。

 

2、问题:据说还有人带《如何成为一个妖孽》一书来上联大,您啥反应?

问题:我看到了,联大大多推荐的是历史书,我不排斥《如何成为一个妖孽》这种书,还跟学生说这是一种很个性的风格,尊重多样性。

 

3、问题:“东西联大”的学生毕业收获的和学校有什么不一样?

白岩松:很多人有种错觉,好像“东西联大”是个学校。其实不是。很多学校该管的事,我不能承担。我只是补上他们学校没咋学的。那些太热的事、技能的一些东西,我觉得并不是联大要补的东西。

 

4、问题:“东西联大”的教育要改变的是什么?

白岩松:对于联大生,需要改变一种东西。以前总说新闻系毕业的学生,上手快,后劲不足,我觉得联大要解决的是,上手要更快,后劲要非常足。后劲不仅仅指的是新闻事业上,是人生的角度。你没法去预测未来二三十年,这个时代,每个人遇到的挑战都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你不能总教人用变来应对。我觉得后劲足更是人生意义的,要给他们一些有底气的东西,包括人生趣味,对人生、人性的了解,定力、等等很多方面。我觉得这才是要给教育增加新的东西。

 

5、问题:联大的毕业生,会和别人不一样吗?

白岩松:我想,一届又一届的联大毕业生,他们真正应该在毕业10年甚至20年,才会显现出联大讲的东西给他们人生起的作用。就像我推荐过《寻找苏慧廉》。你心中有你的“苏慧廉”,找到当然很好,找的过程才是寻找的最大的启示。所以联大的学生,包括我们都继续去寻找自己的“苏慧廉”吧。

 

作者介绍:刘楠 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博士生,曾任央视记者、媒体主编,担任系列纪录片《新闻漩涡后的村庄》总导演。出版《有一种基因叫理想》、《新闻撞武侠》两书。微信公号“南瓜博士慢探访”。“三个一”工程:一个人(白岩松研究)、一百个村庄探访、一千部真实新闻改编电影。作者微信公众号为“南瓜博士慢探访”(ID:nangualiu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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