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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臭屁的山寨动漫人”不思凡和他的《大护法》

百家作者：刺猬公社 2017-07-23 14:22:58

导读

直道人生荒唐，永不按套路出牌。2004年，不思凡创作7集flash动画《黑鸟》后便杳无音讯。13年后，他带着电影《大护法》回归。

刺猬公社 | 杨雨晨制图 | 吕文娟

《大护法》7月13日上映，导演不思凡却早一天“逃”回了杭州。

他形容自己这段时间像个“纸板人”，每天不是全国各地跑路演，就是接受不同媒体的采访。

对于常年宅在家搞创作的人来说，显然不太习惯这样的曝光与关注。“我一边叫苦连天，一边抱怨，他们（光线）可能看不下去了吧（笑）。但反正电影也上映了，我刚好歇一下。”

香港演员徐锦江发微博支持《大护法》

《大护法》上了院线后，不思凡发现各种以前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弄得我有点头昏”，比如自己第一次作词的歌曲，由蔡琴老师演唱；比如影片的剪辑工作，由知名剪辑师林安儿担任；比如自己喜欢的演员徐锦江会在微博上转发这部片的介绍。

“因为以前都是宅在那自己做东西，突然这样还是觉得很神奇”，不思凡告诉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

“黑鸟”没能飞过天坑

回到片子本身。

“恐惧”与“被束缚”，几乎存在于《大护法》每个角色身上。庖卯恐惧被人嘲笑、欧阳吉安恐惧家族没落、花生人生活在恐惧构建的空间中......

这是不思凡刻意为之。他用“客观的眼睛”描绘出一个世界，不评判好坏，希望能引起观众的思考，审视世界亦审视自己。

于是，极具个人色彩，成了对其作品常见的评价。

而《大护法》的热映，也勾起了观众对导演其他作品的兴趣。在B站上打开《黑鸟》，满屏的弹幕都是一句话——“为大护法而来”。

《黑鸟》是不思凡2004年“为了学软件自己做着玩的”。这个当时想靠画漫画为生的少年，最终向现实低头，做了一名上班族。几年后“闪客”（经常看或使用flash的人）兴起，他署名“悠无一品”，试着将漫画做成flash动画，寻求一种“讲述的认同”。

他先用软件画了个小人，接着划了条线让小人走起来，然后边学边想着小人再走几步，过会儿该遇见什么......就这样完成一集后，不思凡将片子扔到几个flash网站上，没过多久就有观众反馈了。

“想画漫画这么久，从未得到过一点反馈，这时候一丁点声音都能激起你的虚荣心。”不思凡回忆道。

观众的认同，让他来了兴趣。他继续边学边做，并开始思考故事情节。一个多月时间，《黑鸟》更新了7集，可不思凡却由于做得太狠，有点吃不消，想放下。

没想到，这次放下，“悠无一品”就再未出现过，《黑鸟》也成了“天坑”。

其实，在休息了一个月后，不思凡就想过继续创作。但一方面自己的要求越来越高、找不到配音演员，制作难度加大；另一方面视频网站开始涌现，flash影响力锐减，《黑鸟》的载体平台消失。

“很多人希望我做下去，不是我不想，而是环境变了，人也变了，什么都变了，他们当时看东西的感觉我很难再做出来。”他说。

虽然不再更新，看到《黑鸟》的人却越来越多，“悠无一品”因此被评为网络十大遗憾闪客第一名。后来甚至有不少人怀疑其作者否已经失踪，或是遭遇了什么事故。

看到网友的诸多猜测，在不思凡看来是“支持”：“怎么说呢，就是有人还记得你。如果没有这群人，我现在肯定还在公司上班，正因为有他们，我会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在想象出的空间里创造故事与纠结

此后几年，不思凡又过上了稳定的生活，每天上班、颓废、游戏......坚持每年跑一次北京，看看自己是否被淘汰，偶尔也会断断续续做点东西——但依旧是老问题，一个人做太麻烦，也做不起来。

随着年龄不断往上走，稳定生活带来的颓废感也越来越大，似乎一辈子就只有上班、吃饭、上厕所、睡觉。他早就察觉不该如此，苦于没有解决办法。

直到一位朋友出现，邀请其一同创建动画工作室，不思凡想了想，再不出去就真的没时间了。

他和朋友创办的娃娃鱼工作室，一开始没几个人。加上自己本就非科班出身，需要一点点去摸索。当时做动画的方式，被不思凡一直延续到现在，总是几个人用彼此都熟悉的方式操作，没有专业流程，制作方式不定，有什么条件做什么作品，即便《大护法》也是如此。

《小米的森林》是娃娃鱼工作室的首部作品，讲述了小米和师傅行走在旅途中，误打误撞闯入一片神秘森林后的冒险。由于觉得《黑鸟》很对不起观众，他不再署名“悠无一品”，也不太希望别人记住自己，于是以拼音“Busifan”代替。

经历与想象，是这位“山寨动漫人”作品灵感的来源。他将每个故事都当作一次冒险，首先想象出一个空间，将主角放进去，再不断创造自己想看到或不想看到的东西，以及各种故事和纠结。

相较于为了学软件制作的《黑鸟》，《小米的森林》多了一些对生命的思考。比如所有的冲突其实都是为了活着，没有什么善恶，你杀他和他杀你一样，都是为了活着。

在不思凡最初的规划中，《小米的森林》打算制作2000集。听到这个规模，同事们都吓坏了，怕是得做一辈子吧？这是其在早期创作中最大的问题，因为一心想画漫画，所以通常都先摊一个很大的东西，再在过程中去具体描述。

但做到11集时，团队就想不出来这东西出来了能干嘛了。资金也不允许他们无休止地做下去，最终，作为导演，他只能将前面的线捋捋，在16集将整个故事结束了。

后来，他制作讲述人与人之间情感离合的动画长片《妙先生之火泽睽笑人传》，原本计划制作100多分钟，团队在制作、画面等方面都花了很多功夫。

但完成近一半，“做了干嘛”的问题又摆在了他们面前。就在此时，一个电影项目进来，所有人都觉得做电影好，建议把这部作品放下，不思凡只能再一次将作品草草结尾。

可人生总是很荒唐，当他想真正专心做这个电影项目时，前期弄完，项目却夭折了。后来没打算上院线的作品，却上了院线，“真是很尴尬”。

电影项目的夭折给了不思凡不小的打击，他陷入一段较长时间的困境，困惑是否该再次离开，重新开始。

这时，好传动画CEO尚游找上门，看他处于迷惑期，提议一起合作。不思凡称他是自己的“脑残粉”：“像我们这种东西，市场上都不要，他却要投资做，我觉得还是挺‘脑残’的。”

后来，便出现了现在流传很广的两句话：

“我想做暴力的。”不思凡说。
“那你能不能再暴力一点。”尚游回答道。

不希望投资人赔钱

《大护法》初版制作了近两年，周围人看了样片觉得在国内没地方可上，建议团队试试往国外走。于是，《大护法》在国际网站Kickstarter上发起了一轮众筹，筹集金额不多，2万美元，主要想看看外国人如何看待这部作品，得到一点认同，也摸摸看出路何在。

《大护法》国外众筹页面

众筹很顺利，大家的反馈也都不错。没过多久，《大护法》又在国内发起了第二轮众筹。这次，他们希望作品能让更多人看到，通过路演、点映，收集一些观众的评价。

虽然尚游从不抱怨《大护法》的商业变现、发行有多艰难，一直说作品不错不错。但不思凡能想到他拿着一部没有IP、小众、略奇怪的原创动画话语权有多弱。“你想，怎么有一大串的不错，就是没有结果呢？做点映收集一些观众的看法，对他来说应该会好谈一点。”

转机出现在2015年夏天，光线传媒旗下的彩条屋影业看中《大护法》，希望将其推上院线。

某场点映结束后，不思凡见到了彩条屋CEO易巧，听到他说想将《大护法》搬上大荧屏，不思凡直言“挺矛盾的”。

由于一直以节省成本的方式操作，《大护法》牺牲掉了很多情节。他本想片子放网络上成色还行，但若是上院线总觉得过于简陋，有点对不起观众。“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良心，那放网上就很良心，放电影院不是坑钱吗？会有这种眼光很浅、纯粹个体的担忧。”

最终不思凡被他们说服了：“或许这会是个很好的机会，对中国动画带来哪怕一丁点影响，那就做吧。”

此后，他们一边通过不断试映，收集观众意见，一边研究如何让整部片子的呈现效果更好。而知名剪辑师林安儿的加入，对故事的讲述、剪辑帮助很大。

前期观众的声音大多集中在影片进度缓慢、拖沓，有些看不懂。不思凡便和林安儿一遍遍沟通、梳理，让故事节奏更加紧凑、主题清晰。“林安儿老师在这块很有经验，她也很尊重导演，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将一些背景重制，修改部分粗糙的制作，转3D等等。”

影片是否能上院线了，由一场场试映后的观众决定。观众点头后，《大护法》被送往过审。

许多观众看完后都讶异于片子是如何过审的，不思凡也觉得这事儿“很奇葩”。

起初他会因为片子内容“不大友好”而担心，毕竟相比其他动画电影的老少咸宜，《大护法》一上来就自主分级——建议13岁以上观众观看。

但整个过程没有想象中艰难，删掉的20多分钟也是存在不太必要、不影响剧情的部分。

终于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上映”的时刻。

可能是有些激动，此前几天不怎么发微博的不思凡，在上映前一天发了13条微博。

凌晨刚过，他又发文：“这部作品和以往的创作都不相同，别带着以前的记忆去找所谓的不思凡风格。影片尾声可能会有强烈的心理冲击，适时的蒙眼观看也是可以的。第一次作品上院线，问题多多，大多是我的无知造成。上大荧幕的过程经历了太多人不懈的努力，感谢所有人……祝幸福。”

上映后，《大护法》豆瓣评分从7.7升至8.1，至此，其已发表的5部作品豆瓣评分均在8分以上。“我当然希望它越高越好，但你又知道自己满身都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永远都做不完，还是会给我一种满满的遗憾。”

当被问及是否有票房压力时，不思凡坦言还是会有，“我不希望投资人赔钱，只要不赔钱，他们也不会失去信心，这个压力就不存在了”。

6000万，是易巧给出的盈亏临界值。

截至23日晚9点，《大护法》实时票房已达XXXX。次日排片量为XXX。

刺猬公社对话不思凡

刺猬公社：为什么《黑鸟》署名“悠无一品”？

不思凡：应该是古龙小说还是哪，描述一个瓶子如果是满的，它摇不响，一个空瓶子它也摇不响，只有半吊子的酒瓶，才会咣当咣当响。意思就是你半懂不懂，才会总是去说、去炫耀。

我有时候会觉得，那我是不是个半吊子，所以偶尔会问自己“有没有一瓶酒”，即“有无一瓶”。但我又觉得这几个字太难看了，就包装成了“悠无一品”。是不是一点都不诗意，所以真相都不那么美好。

那时候就因为这个名字，别人把我想象成从竹林中走出来，穿着唐大褂，瘦瘦高高，穿着布鞋慢慢走路的一个人。

刺猬公社：您的微博、微信等SNS头像都是《小米的森林》中的角色大米，您是对它有偏爱吗？

不思凡：是的，我确实有点偏爱，可能是我想成为那样的人吧，当然它不是人。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遇上了就很好，但是该分开就转头。就像《小米的森林》里面，小米和大米在一起，最后小米走出森林的时候，他只是过来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就走了。

刺猬公社：大牛（好传动画CEO尚游）出现的意义是什么？

不思凡：我觉得他的意义在于让我变成现在的样子。首先每一个个体到达某个地方肯定有他个体的原因，跟别人是无关的，因为他要到那去必须自己有这个诉求去。但是在路上你会遇到无数的节点和人，因为大牛的出现，才会导致我现在的结果。我觉得这个结果蛮不错的，我可以感谢大牛。但另外一个状态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很可怜，也有可能会更好，谁都不知道。

刺猬公社：您的作品非常“中国风”，是自然显露，还是刻意为之？

不思凡：首先我觉得西方的东西我也画不出来，我也喜欢中国风，也最熟悉它。我也希望在动画这块把审美、感觉挖掘一下。

而且我觉得非常好的一点在于，你这个想法和观众并不冲突。观众也想看到这样的东西，因为中国观众正处于信心建设期，所以在观众心里是有这个诉求的。所以我也熟悉，观众也希望看到，那这个就很正常，也可以在这块做更多研究。

刺猬公社：怎么理解您的微博简介“天下无双，无敌臭屁的山寨动漫人！”？

不思凡：我觉得首先是一个戏谑和自嘲吧，不用太认真，也不需要有太多压力。“天下无双”是一种自嘲，也可以说是一种诉求，我可不可以做到个体的特殊存在。“无敌臭屁”我觉得我有时候在外面滔滔不绝地讲话挺臭屁的，也不管对不对。

那“山寨动漫人”，因为我没学过动画，所以就是山寨的。我始终觉得中国很多产业，在最初的时候都是从一些优秀的山寨公司出来的。纯粹的剽窃山寨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是你带有一种学习意味的山寨，同时在消化自己的文化，我觉得这个是必须的，而且是非常好的一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