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网课的孩子们，需要什么来喂养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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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五六月份，我们班的那些女孩子头上都戴着一朵栀子花的。走一路，香一路。

——《栀子花，靠墙栽……》

那些落到树杈间的排球，谁也不能把它取下来了，像是栖在树上的小熊猫。

——《树杈间的排球》

草垛旧得已如灰烬一般——这时孩子们滑草垛的速度就更快了，一会儿就到了草垛顶，一会儿就滑下来了，不过他们的快乐依旧，一点儿也没有减掉。有时孩子们也是我的小老师呢。“小老师”们的活力，喂养了我在乡村的那些寂寞岁月。

——《沿着草垛往下滑》

…………

读到“小先生”的这些文字时，想到了那些正在上网课的孩子，要是他们也能被如此欢脱自在的乡村生活所喂养，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这位“小先生”是作家庞余亮，从18岁到33岁，“小先生”最宝贵的人生时光都在简陋的乡村学校度过了。那15年乡村校园的空旷和寂静，至今还在喂养着越来越喜欢回忆的他。

散文集《小先生》就是以这一段乡村教师生涯为蓝本创作完成的，庞余亮借此获得了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奖。

青年文摘有幸邀请到庞老师，听他聊乡村生活是青少年必修的寂静课，听他聊一个优秀的父亲必须拥有5个“100”，听他聊孩子们的调皮里“有童趣，有渴望，有期待，更有并肩行走的邀请”，还有他曾把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读了不下50遍……

宁静的乡村，清澈的孩子，一片自由自在的“纸操场”。每一个故事，都可以温习，都可以取暖。

这次，他为我们朗读的就是新书《小先生》里的选段——

1. 从18岁到33岁，您经历了15年的乡村校园生活，您曾打过比喻“15年就像一根缆绳一样，把我紧紧地系在了最扎实的生活底座上”，您直言15年乡村校园生活对您的巨大影响，您认为乡村生活对青少年的成长有怎样的意义？

答：相比城市生活的喧闹和复制，乡村的日子很土气，很寂静。就拿我来说吧，如果没有乡村生活那15年缓慢而寂静的生活，我的文字就不会这样的沉静。著名影星姜文对付他的两个儿子，就有一个大招，把他准备在暑假补课的两个儿子“扔”到乡村去。过了一个月，乡村生活的喂养不但没有失去什么，父亲和儿子都收获颇丰。乡村生活绝对是青少年必修的寂静课。在乡村生活的寂静里，你会发现这世界上还有另外的重心，还有另外的丰饶。有了乡村生活的寂静和丰饶喂养，孩子们的灵魂中就有了“土”的厚重和沉稳，这也从另一方面暗合我们祖先的五行理论。

2. 现在很多青少年上网课，生活离不开屏幕，您的文字就很有意义，《青年文摘》转载您的文字也能引起城市青少年的共鸣。关于青少年亲近自然、同伴交往，您有什么看法？

答：几十年前，有个美国作家说过：“抬头看大雁比看电视重要。”这句话被我常常用到我的讲座中，我把这句话送给听讲座的孩子们。在这个地球上，我们和树木、鸟兽、昆虫都是平等的，我们的视角也应该平视树木、鸟兽和昆虫们。我在教学过程中，常常想起陶行知先生的实践课。亲近自然，和同伴交往，就是一个孩子必修的实践课。所以，我在讲座中，还有一个特别倡议——一个优秀的父亲必须拥有5个“100”：带着自己的孩子去认识100种植物、100种动物、100种昆虫、100条河流、100座山。

3. 能分享一个您印象深刻的教师节经历吗？

答：印象最深的教师节是1985年9月的第一个教师节。这也是新中国第一个教师节。我在办公室里听老教师回顾他们过去的辛劳和付出，当时我刚刚做了不到10天的新老师。他们不是讲给我听的，他们是在议论这第一个教师节，乡里有什么特别奖励。但我觉得他们就是给我上课的。他们的辛劳，也是我以后必须面对的辛劳。后来，教师节庆祝大会召开了，是校长和教师代表去参加的。我们办公室的老教师和我都没有参加的份额。乡里还是有纪念品的，一人两只“九龙杯”，就是那种常见的有蓝色龙图案的有盖子的瓷茶杯。这茶杯都拿回来藏起来了，大家用的还是原来的茶杯，期待已久的教师节就这么过去了。那两只茶杯后来去哪里了呢？已记不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看到这种“九龙杯”，我就会想起我们的第一个教师节。

4. 学生肯定会有调皮的时刻，您当时有过烦躁时刻吗？又是如何抚平心绪的呢？

答：当然有过烦躁的、窘迫的，甚至有丢了面子的懊恼。还有几次恼羞成怒的时刻。这是我非常后悔的事。好在孩子们对我的“怒火”，既不惧怕，也不记仇。“风暴”过后，他们依旧那样清澈而纯粹。他们的调皮从来不敢给老先生看，是给小先生我看的。这不是故意的，而是自然的流淌，他们的调皮里有童趣，有渴望，有期待，更有并肩行走的邀请。想通了这些，我觉得我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5. “纸操场”“眨眼睛的豌豆花”……您写的文字和故事，天真而诚挚，您觉得儿童文学创作，最重要的是什么？

答：儿童文学的创作，最重要的是，把孩子当成完整的人，而不是还没有成人的小人儿。我们很多儿童文学的创作特别幼稚，没有一颗和孩子们共同跳动的童心。

6. 您也做过记者，您觉得记者经历对您写作的影响是？

答：有了15年的乡村教师经历之后，我又有了5年电视记者经历。我是专门做法制节目的，跑的都是案件，而且大都是刑事案件专题片。当时基本上是一周一档10分的节目。很多故事还在我的心中。那些故事不是诗歌，也不是散文，它们只能是小说。后来我的很多小说中都有我采访过的人物的影子。那些人物和乡村学校的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这就是人世间。也是一个作家必须要经历要接受的人世间。

7. 您平时的阅读和写作习惯是怎样的？可以分享下最近在看的书吗？有什么阅读方法推荐吗？

答：我有许多特别喜欢的书，比如《朝花夕拾》《安徒生童话选》《好兵帅克历险记》《天使，望故乡》《大地上的事情》《水浒传》（金圣叹评点版）、《小王子》《小说课》（毕飞宇）。这些都是我反复阅读的书。前些年，我读得最多的是《天使，望故乡》。这些年，我读得最多的是《好兵帅克历险记》。

我有两种自己总结的读书法：

第一种是不求甚解读书法。不求甚解不是讲态度，而是一种读书策略。当你翻开一本书，如果你不理解，那可能是你的见解、你的知识储备暂时还没达到和这本书的作者平等对话。但如果我们读完了，生命的神奇性就到来了——很多不理解的部分，会在你生命里无意中发芽生根，你的“精神海拔”会在无数个不求甚解中悄悄长高。这也是古人所说“开卷有益”的真正意义。我就是这样读完了厚厚的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七卷本和乔伊斯天书一般的《尤利西斯》。

第二种是死皮赖脸读书法。茫茫书海，遇到一本好书不容易。如果你爱上了一本你喜欢的好书，就坚决不要放过它。只有不轻而易举地放过它，你才能体会到这本好书的妙处——每一次重读都会有新收获，我曾把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读了不下50遍，金圣叹评点版《水浒传》读了不下30遍，每次阅读都有启迪。我再对照自己的创作，这样就能克服写作的缺点，获得进一步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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