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妈是打工“鬼才”

百家 作者:青年文摘 2022-08-14 13: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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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洛川东

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读者”

ID:duzheweixin



疫情过后,终于看到官方消息宣布要有序复工复市,此时,老妈的聊天对话框忽然弹出。


“你接下来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我说想去炸爆米花、灌可乐,她会不会拿起鞭子像抽陀螺一样抽我呢?可实际上,“开封菜”“金拱门”已经不招35岁以上的员工了。


老妈又问我有没有领失业金。


“嗯,杯水车薪。”我答。


“什么意思?”


我解释道:“就好比房子着了火,可手头只有一杯水能用来灭火。”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老妈那边的愤怒。


“你直接说不够用不就得了。我们供你念这么多年书,就是为了让你跟我拽生词儿?”


生气归生气,最后她还是给我发了红包。


“这星期去地里缴蒜挣了750块!”妈妈开心地说。


现在的斜杠青年们都热衷搞副业、做兼职,而我60后的老妈早已践行多年。


在“搞钱”方面,只有高中文化的妈妈表现出惊人的智慧和才华。


妈妈出生在农村,高中毕业的她在当时算得上是“高才生”。因为嗓子不错,她也是村文化队的骨干。之所以嫁给我爸,用妈妈的话讲,不过是图一个城镇户口和一个“铁饭碗”。


结婚进城后,妈妈先是在生产队工作。


种菜、养鸡这类农活对她来说小菜一碟。近水楼台先得月,抓住生产队的便利条件,妈妈批发了队里的蔬菜,赶着工人们上下班的时段,在路边摆起了摊。


图/摄图网




在我儿时模糊的记忆里,妈妈经常带着我守在马路牙子上。


地上铺着一捆一捆水灵灵的蔬菜,叔叔阿姨们推着自行车,从工厂蜂拥而至。等忙活完,摊位择剩下的菜叶子,妈妈便卷一卷带回家。


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挣四五块钱。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我爸的工资也不过60多块。所以这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后来本市有名的工厂征用了生产队的地,补偿条件之一就是必须安置队员。


于是,妈妈去干了流水线,这对她来说很陌生,但好在妈妈对“干活”有着天生的领悟力。


很快,她就适应了工厂作业。接着,老妈和老爸又马不停蹄地搞起新副业——电动玩具车。


就是现在我们在公园和商场里经常看到的那种儿童电动车。只不过当时的电动玩具车没有现在这么新潮,造型也比较单一。


通常是吉普车、坦克和摩托车造型,5毛钱能坐3分钟。营业地点一般选在夜市附近的小广场,连场地费都省了。


爸妈为这项副业花了不少心血,他们不仅去了省会考察、采购新款,还自己动手设计改造电动玩具车。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鲤鱼战车”——模仿的是年画里“鲤鱼跃龙门”的造型。


“鲤鱼”的主体是工厂里的铁皮废料,爸爸忙活了10多天才打造出雏形。


红底金边儿的鱼鳞,是妈妈一笔一画描出来的,妈妈的“艺术天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像农民画。”爸爸打趣道。


“就是农民在田边休息,无聊时画的画儿。”


没想到“鲤鱼战车”因为别出心裁的造型,以及“浓妆艳抹”的色彩,颇受孩子们欢迎。


但是电动玩具车的营生很受时间制约。一方面是爸妈只能在下班后出摊,另一方面是时令问题。北方的冬天冷飕飕的,天黑得又早,所以只有夏天是电动玩具车生意最火爆的时候。


有时我会去给父母送饭,不过主要目的是逛地摊、吃夜市。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在家等他们回来,他们回来通常得到晚上10点多,然后我帮忙卸车、搬运、充电。


随着时间的推移,电动车的零部件尤其是电瓶容易老化,维修成本不断增加,加上小本经营,很难及时更新款式,再加上周围竞争者增多,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停止了玩具电动车生意。


但“搞钱”的步伐不会停下来。




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妈妈又找到了缝被罩的活儿。就是将被罩四边缝起来,并在其中一边缝上拉链。


按照被罩尺寸的大小,缝一个被罩的酬劳一到两毛钱不等。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缝纫机一路踩就行。可实际操作起来,每条被罩都附加了一系列劳动量。


图/摄图网


首先,你要蹬着三轮车到仓库搬运;其次,被罩缝好后,要把内胆翻进去,然后叠起来,最好两人搭档,各自扯起被罩的一头对折,这样省时又省力。


接下来,十条被罩一组捆好,再装运回仓库。


偶尔遇上数目不对,统计员如果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算挣到了。


高中学业紧张的时候,我会去帮忙叠被罩缓解压力。一进爸妈卧室,地上堆满了五彩缤纷的被罩,几乎无从下脚。


缝纫机轰隆作响,像过火车一样,空气中的棉絮浮尘,很容易引得鼻炎发作。


一晚上叠下来,干燥的布料令掌纹更加清晰,手指也染得五颜六色。


可是,工作让妈妈有存在感,所以她一点都不期待退休。退休后,她反而更忙碌了,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找工作的路上。


发传单、帮厨、打扫、红白事敲镲……她忙得不亦乐乎,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有一回,两份兼职撞了档期,妈妈叫我顶替她去发传单,她则扛着乐器去乡下的婚宴上敲镲。


对妈妈来说,春节长假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因为很多人早早回家过年,娱乐场所的服务员紧缺。


我曾经跟着妈妈一起打扫棋牌厅,包括6间VIP包房、一个桌球大厅和卫生间。


我们不但要清理垃圾、拖地,还要清洗烟灰缸、消毒。在这里,我见识到了“高科技”的自动麻将机,以及人类制造垃圾的能力。


“你拾到什么东西了吗?”妈妈问。


“什么?”我迷惑。


“烟啊酒啊,还有没开封的饮料。”


我纳闷,合着我来帮忙打扫一回,还要拾到些东西?


其实不怪妈妈发问。


这份兼职收入微薄,前前后后忙碌两个小时,不过40块钱。相当一部分额外收入,来自客人们丢弃的烟酒饮料。




不过,妈妈也有碰壁的时候。


据说35岁是现代社会打工人的魔咒,而对于退休再就业的老年打工群体来说,他们也难逃属于自己的“瓶颈期”。


一年一度的“菊展”是我们老家颇具特色的盛事,每年秋季需要大量搬花工,但是招工人员听到妈妈的年龄,立刻婉拒了。


“嫌我年龄大?我可比那些小年轻顶事。”


妈妈很不服气,我和爸爸只好劝她。但后来老妈还是隐瞒了年龄去搬菊花。


在布展现场,她表现出超强的领悟力和忍耐力,很快就荣升为小组长。


但这些工作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很快,妈妈成功应聘了一份私营幼儿园帮厨的工作。原本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可因为疫情,妈妈还需要每周做清洁消毒表和饭菜计划表。


虽然新潮的老妈将短视频和电商app都玩得很溜,但办公软件她是真的搞不定。试工没多久,她只好无奈选择放手。


图/摄图网




疫情严重的时候,很多商铺关门停业,兼职打工的机会更加稀缺了。出身农村的妈妈再次把目光投向田间地头。


农作物丰收的时候,很多农民舍不得租用机器,来不及收割,于是采用“以物代酬”的方法,凡是来收庄稼的人,按照收割重量,给予相应的农作物作为酬劳。


妈妈几乎每天一大早就骑着电动车出门,下午满载而归。大蒜、红薯、花生……每次都够我们家吃好久。


妈妈还给这些农作物分了三六九等。像落花生,筛出饱满大颗的自家吃或送人,次等的榨油,花生渣轧成饼喂狗。还有蒜薹,鲜嫩水灵的一斤一捆,扎好就交给爸爸拿到街上去卖。


放长假的时候,我也摆摊卖过蒜薹,还兴致勃勃地发了朋友圈。


其实受妈妈影响,我一直以为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只有擅长不擅长、感不感兴趣。怀有偏见的,从来只有人心。


而对于我那打工“奇才”的老妈,哪怕幸福只露出一根线头,她也会扯出来,织成一件毛衣。


正在感慨时,妈妈的对话框又跳出来:


“那你要不要相亲?”



作者:洛川东,首发于“读者”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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