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的“傲慢”与“偏见”
在笔者看来,对于涂鸦早期发展中的种种缺憾的放大,虽然让文章更具有了可读性,但却没有和前后期、同产业带的一些优秀企业的历史进行交叉印证,是一个小小的不足。
要理解涂鸦,就要理解珠三角这一两代的民营硬件科技企业艰难跋涉的崛起路径,这些路径是坎坷的,但就当时的历史条件,其所作所为又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涂鸦科技有个草莽的出身,其实并不是什么行业秘密。
相反,抓住市场供应的空白点,从较低端的领域切入,借助中国内贸、外贸的庞大规模起量,再积累资金重注投入研发,在一轮轮行业升级中逐渐构建核心竞争力,是这二十年间中国高科技硬件领域的基本路径。
这就是那个时代中国硬件科技企业的共性,一个是刚刚起步时,都是从比较低端的市场做起,原因很简单,高端市场打不进去;另一个是,早期的产品品质、品控均很不完美,甚至来来回回栽跟头,个中原因也很简单——高科技制造业的品控是一个极其精密的体系,而这套体系的建立需要时间和行业know-how的积淀,而不以人的主观意愿为转移。在逐渐积累起平台优势之后,再把这些能力,比如涂鸦提出的cube(IoT平台私有化部署解决方案),开放给高端品牌玩家时往往更容易以专业和沉淀打动决策者,这也是多年积累的核心壁垒。
遥想当年,华为交换机的技术路线选型出现失误,早期HJD48赚的钱基本上被JK1000赔光,为了维持到研发出下一代产品,坊间曾有传闻称“任正非甚至借了高利贷”。
而当这台被寄予厚望的C&C08交换机在义乌交付时,故障之多超乎想象,呼损大、断线、死机、打不通电话或者电话打到一半突然中断等现象频出,调试了两个多月才交付出去。
这样的例子,在华为早期并不罕见,任正非本人也时常深入一线,和工程师一起吃睡在机房,这种现象直到几年以后,华为给这个单位全部换上了新版本的交换机,才算稳定下来。
再说联发科,简直就是手机界的涂鸦。当年,在功能机时代,这家企业依靠低廉的芯片解决方案占据了大量低端手机市场,被视为“山寨机之父”。在大多数人眼里,这个外号多少有些贬义。而进入智能机时代后,为了冲击高端市场,联发科曾在手机芯片行业发起激烈的“核心”参数战,甚至推出了八核和十核处理器,但因为芯片设计水平上不去,被调侃“一核有难,多核围观”,折戟高端梦。
然而,正是因为愈挫愈奋,5G时代,联发科迎来了新的机会。一方面,继续在中低端5G市场的持续深耕,其迅速扩大了市场份额;同时,又遇到了海思难产、高通缺货等特殊背景,联发科的天玑系列,已经逐渐在中端、准高端市场站住了脚跟,甚至在2020年一度超越高通成为全球最大的智能手机芯片供应商。
而若论出身,联发科其实起点比涂鸦更低,它仅仅是一个dvd芯片制造商。
还有做TWS芯片的洛达,一度被认为是华强北最大的高仿airpods耳机的芯片供应商,但事实上洛达已经打入苹果的供应链,是正儿八经的苹果、Beats、索尼等蓝牙耳机的供应商。
之所以举这么多例子,并不是替涂鸦开脱,而是想说明,相关报道中重点提及的品控问题,其实都反映了中国硬件厂商的发展早期的一些共性问题。
但是,笔者还是认为,涂鸦之于中国IoT行业,绝对是功臣,它虽然有种种的不完美,但也有自己的特点,那就是以相对低廉的价格提供了相对丰富的功能,给这些敢于先吃螃蟹的人提供技术支持,帮助了一大批创业企业完成了从0到1的积累。而这甚至渐渐成为中国硬件行业的一个特点,就是屡次迭代后,能提供不断超越前代的品质和更高的性价比。
事实上,报道中没有写透的是,涂鸦本质上是技术解决方案的提供商,基本商业模式是B2B2C,它不应该对终端产品的品质负有100%的责任。但其可贵之处在于,一直坚持从技术层面去拉升技术壁垒,从而推动提升了行业的整体水平,这本身就是勇气可嘉的事情。
涂鸦面临的问题,和赛道的切换与优势的“清零”无不关联。但这是最天经地义的行业背景。
高科技产业之所以是高科技产业,之所以是全世界最富有魅力的产业,就在于其奉行的是技术达尔文主义,而不是一个前者为尊、线性发展的行业。如果是后者,那我们现在大概率还在使用IBM的电脑、摩托罗拉的手机,更不知新能源汽车为何物。
科技达尔文主义的规律就是,当你在一个赛道里春风得意,而且你反反复复论证都认为自己是完美无缺的时候,竞争对手会以一种包括你在内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式出现,清零赛道,让一切归零。
比如,在PC互联网1.0时代,门户网站是入口,人们根本没有想过还有另一种形态可能成为入口,但搜索出现了,搜索让门户网站此前所有的努力被清零;而当人们认为搜索坚不可摧的时候,智能手机出现了,APP的形态瓦解了广域互联网,搜索的重要性也就自然下降了。
在科技名作《未来呼啸而来》中就不止一次的介绍过,如今这个时代,新的创新会以叠加式的形态出现,呼啸而来地改变时代。
所以,一个科技企业最大的能力,不是以一两款产品作为常青树的抗周期能力,而是经得起无数次清零又能再次出发的长期主义精神。
谷歌被认为是云计算的奠基者,也一直是云计算在理论层面的领导者,但事实上,由于种种错判,谷歌并没有真正充分享受到云计算的红利。时至今日,谷歌还远远被亚马逊和微软抛在赛道后半段,和IBM这个更老资格的IT企业为争夺云计算的第三名打生打死。
但是,谷歌并没有因为落后就放弃,而是认识到正确的方向后就发力追赶,这就是科技企业长跑者面对清零时应有的心态。
再比如微软,在Windows时代是绝对的强者,世界上市值最高的科技公司,但是由于对于Windows的过于路径依赖,微软一度滑向沦为二流公司的边缘,直到现任CEO纳德拉重启微软的战略,以丰富的企业服务经验注入云计算业务,微软才逐渐起死回生,又回到超一线公司的地位。
中国的民营高科技行业发展的历史还不够长,所以我们见到的赛道清零的现象,也不过一两代而已,但如果一个企业希望真正成为百年企业,那它就要有10次、100次面临核心赛道被清零的思想准备,因为这就是科技界的发展规律——高科技以跃迁范式发展,不遵守任何线性原则。
顺便值得提及的是,价格战也是科技行业的常见现象,特别是企业体量存在差距时,价格战更是非常有效的办法。一个能扛过价格战的企业,往往是生命力更强的企业。但是,最后决定企业真正竞争力的还是产品力、科技力等硬实力,把价格战当核心竞争力,那企业的价值观已经进入魔道。价格不是个性竞争力,创新才是。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只有自身的实力非常硬朗的时候,才有面对价格战的底气。我们今天乘坐的高铁、新能源汽车,我们使用着全世界最丰富、价格也相当有吸引力的科技产品、电子产品,本质并不是巨头为我们做了任何让利,而是中国自己的企业竞争力崛起的结果。
所以说,眼前的股价低迷也好,媒体的拷问质疑也好,对涂鸦本质上都是好事,毕竟只有经历过这样的几次锤炼,企业才能最终打造出更强大的竞争力来。这种竞争力不仅仅是技术层面上的,更是企业心态上的强与韧。
环顾宇内,科技赛道上殿堂级的长跑选手,都是经得起不断“清零”再次出发的韧性企业。
如前所言,涂鸦绝不完美,如报道中提到的涂鸦的先发优势的消失,就是一个很客观的事实,这和中国高科技制造业的整体成长加速有关,也和涂鸦的路径规划、技术储备的筹划安排有关,因此,也不应文过饰非,硬说涂鸦的技术路线设计就是完美无缺。
但是,在有的报道看来,涂鸦为了在某个领域取得突破,一下子建立了超越行业规模的研发团队,而受到行业内一些企业的讥笑。这其实在笔者看来不但没有任何笑点,反而其实才是正道。
一个企业,面对跳跃的股价、面对强悍的、层出不穷的对手,没有手忙脚乱,而把通过聚沙成塔的方式辛辛苦苦赚回的钱,又投入到了研发上,这其实是很值得敬佩的。没有这样的精神,没有这样敢于重注投入研发的“赌性”,就没有一代中国高科技制造企业的成长。
*文中配图来自摄图网,基于VRF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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