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子和养女儿，真的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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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 8点 12点 20点 不见不散~

作者：周国平

插图：摄图网

来源：《叩叩》，博集天卷授权

姐弟俩

红怀叩叩时，啾啾八岁。知道妈妈有了孕，她不免嫉妒，一再问：“你还爱我吗？”遇事就考验妈妈，晚上喝牛奶，自己不端杯子，一定要妈妈端着，责问：“难道你现在不愿意碰我了吗？”

不过，她表示，如果妈妈生一个小妹妹，她可以接受。我问如果是小弟弟呢，她说送人。见过小男孩的淘气，她怕。

她认定妈妈怀的是女孩，给小妹妹起名叫喳喳。她有一个长卷发玩具娃娃，是她最宠爱的玩具，也命名为喳喳，成为妈妈肚子里的小生命的代表，总是带在身边，当起了它的姐姐。

如果怀的是男孩，叫什么名字呢？她说就叫无名氏吧。

确知红怀的是男孩之后，她有些失望。我安慰她说：“没关系，送给阿良爸爸吧。”阿良是她的教父。她说：“妈妈会舍不得的。”

我说：“那就每年放在阿良爸爸那里六个月。”她说：“喂奶的时候还是要和妈妈在一起的。”接着说：“每年放在阿良爸爸那里三个月吧。”马上又减到了一个月、一天。

她其实也舍不得。她原先怕男孩太闹，现在她说，看我，是男孩也不会闹的。她调整得极快，已经站在弟弟的立场上了。她抱起那个名叫喳喳的玩具娃娃，不无遗憾地说：“你落选了。”

不过，对于妈妈肚子里的小弟弟，她的心情仍是矛盾的。

有一回，聊起她小时候的事，我说，我从她身上看到，孩子三岁是诗人，五岁是哲学家。红说，以后在叩叩身上不知会看到什么。她说：“三岁是淘气包，五岁是混世魔王。”

还有一回，她对着妈妈的大肚子说：“叩叩啊，你住的是二手房。”可是，圣诞节许愿，她告诉妈妈，她向圣诞老人要的礼物是一个健康、聪明、活泼、可爱的叩叩。

叩叩生下来了，啾啾真是喜欢这个弟弟，由衷地为这个弟弟自豪，说她的圣诞节许愿百分之百实现了。

我们俩每天去医院探望，在家里，在路途上，她情不自禁地和我谈叩叩，说：“我不是想他，是想谈他，因为他值得谈。”她用一句话形容叩叩：那个圆头圆脑的家伙。

叩叩离开出生的医院，回到家里，她给他画了一张奖状，中间四个大字：最棒宝贝。这是叩叩生平得到的第一张奖状。

她偶尔也会小吃醋，但表达仍是幽默。我抱着叩叩，唤他心肝，她纠正：“心肝二号。”我便改唤：“心肝二号，宝贝一号。”她又纠正：“宝贝二号。”我哄叩叩，时常重复说一些甜言蜜语，她在一旁嘲笑说：“瞧这个语言单调的家伙。”

没有叩叩的时候，她是中心，现在我们的注意力和精力主要放在了叩叩身上，她难免有失落之感。但是，她很懂事，很克制自己。我们忙叩叩，顾不上她，她就自己照顾自己，早晨自己准备早点，晚上自己铺被子。她还主动帮妈妈做事，收拾房间等等。

有一天晚上，我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发呆，问她怎么了，她说在想还需要做什么。我端详她，发现她的神情里多了一份成熟，感到既欣慰又心疼。

我对啾啾说：“爸爸妈妈能够给你的最好的东西是什么？是这个弟弟，以后你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孤单，有一个最亲的亲人。”

她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啾啾真心喜欢这个弟弟，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跟前，逗他，跟他玩。

她很会逗弟弟，花样不断翻新，在他面前扮夸张的表情，做各种别出心裁的怪动作，或者自编自唱自跳，做各种表演，经常累得汗流浃背，而叩叩也总是投桃报李，发出一连串响亮的笑声。

大人有事时，总是她守在叩叩旁边，跟他说话，给他拿玩具，替他整理环境。她善良、细心，绝对是一个好姐姐。看着姐弟俩其乐融融的情景，我心中充满喜悦和感动。

每天姐姐放学回来，是叩叩最开心的时候。他知道姐姐好玩，因此也喜欢去撩姐姐。如果我在家，就和姐弟俩一起玩，玩得最多的是捉迷藏。

我抱着他，他用身体的扭动指挥我去找姐姐，我们俩都身体前倾，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找到姐姐了，他激动万分，在我怀里又笑又叫又跳，然后立即转身，取慌忙逃跑的姿势，紧张又兴奋，笑喊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就这样撩了就逃，逃了又撩，不断重复，三个人乐此不疲。

叩叩七个月的时候会叫妈妈和爸爸，会叫姐姐稍晚一些，但是，一旦会叫了，每天说得最多的词是姐姐，从早到晚叫姐姐叫个不停。

他看见姐姐就兴奋，一叫一长串，而且变着调儿叫，从温言细语到大喊大叫，应有尽有。把他放在姐姐旁边，他会爬到姐姐身上，和她偎依在一起，一边叫姐姐，一边用小手拍她的脸，亲热极了。

叩叩喜欢姐姐，但也经常欺负姐姐，动辄朝她瞪眼睛尖叫。有一回，他追着姐姐，要咬她的脚。怎么回事？红猜测是他的牙难受了，往他嘴里塞了两粒有壳的瓜子，他果然放过了姐姐。哼，居然要用姐姐的脚来磨牙！

一天晚上，啾啾从沙发上往下跳，恰好他跑向地毯，他被撞倒了。他哭了起来。我抱起他。我和红都批评啾啾，啾啾也流泪了。他看见了，在我怀里喊姐姐，我把他抱到啾啾面前，他抚摸姐姐，姐弟俩拥抱在一起，啾啾破涕为笑。

我抱他下楼，他一再说“姐姐”。我问：“叩叩想姐姐了，是吗？”他说是。我说：“我们去叫姐姐，好吗？”他说好。正在这时，红带着啾啾来了，他笑出了声。平时他有些欺负姐姐，但是，关键时刻显出来了，他是心疼姐姐的。

有一段时间，只要看见妈妈搂姐姐，他必大叫，冲上去，把姐姐赶走。那天他又这样，啾啾很大度，一笑，说：“这么小就会嫉妒了。”然后，让我搂她，宽慰地说：“这样挺配，男的和女的在一起。”我的乖女儿，真是善良又幽默。

一天，他走到客厅，看见姐姐依在妈妈怀里，立刻站定，一脸气愤。接着，他跑过去，也依到妈妈怀里，使劲推姐姐。啾啾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让步还是该坚持。

我赶紧对他说：“这是妈妈，是叩叩的妈妈，也是姐姐的妈妈。”我反复说，他不推了，开始叫妈妈，不停地叫，叫了几十遍。我又安慰啾啾，告诉她，弟弟只知道妈妈是他的妈妈，不知道也是姐姐的妈妈，但慢慢就知道了，要允许他有一个逐步知道的过程。

此后不久的一天，他和姐姐挤在小床上，我进屋，他告诉我：“两个宝贝。”我问：“哪两个宝贝？”他指一指自己，又指一指姐姐。啾啾欢呼起来。他终于明白而且承认姐姐也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了。

我想检验一下，问：“谁是叩叩的爸爸？”他指一指我。我又问：“谁是姐姐的爸爸？”他不答。啾啾提醒说：“在房间里。”他跟着说：“在房间里。”然后指着我说：“在这儿。”可见刚才他是知道的，故意不答。

啾啾带他到客厅里，两人坐在阳光里，一边吃葡萄，啾啾一边给他讲书上的图画。他快乐地宣告：“两个宝贝晒太阳，两个宝贝吃葡萄，两个宝贝看书。”

有一个好姐姐，叩叩的生活丰富有趣多了。反之，假设他是独生子，他的生活就会单调无趣许多。同样，有了这个弟弟，啾啾的生活也增添了色彩和内容。

在一个家庭里，在一个人的成长中，兄弟姐妹的作用是父母绝对替代不了的。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亲情是不完整的。

本文摘自《叩叩》，继《妞妞》《宝贝，宝贝》之后，周国平老师历时多年创作的全新亲子纪实散文。他以一个普通父亲的视角，记录了孩子的出生、成长、教育，文字温暖细腻。他更以一位哲学家，观察着一个小生命从语言到心灵的点滴成长，探讨了所有家长关注的亲子教养问题、学习教育问题，有深刻的思考和独到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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