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他们走在空荡的浦东街头

3月28日，整个浦东新区按下“暂停键”。浦东新区街道上的人群和车流，一夜之间清空。除了外卖小哥、交警等各路保障人员，还能够自由走在街道上的，就是李华（化名）这样的医护人员。几乎就在浦东被按下“暂停键”的刹那，李华和同事一起踏上了那条如今鲜有人行走的街道。

3月28日凌晨3点，还在睡梦中李华被一个电话叫醒。电话里，医院同事通知他，这次核酸采样，他将继续担任领队，带领10人小组完成浦东新区某小区的核酸采样工作。电话刚挂断，李华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小组成员的名单和采样地点已经被发送到手机上。

自3月8日以来，李华和同事们就过上了“非正常”生活。不是在采样的路上，就是在病房或者急诊处值班，没有一天休息。

凌晨4点，小组成员集结完毕，开始领取物资。临行前，医院为这些出征的医务人员准备了早餐。早餐遵循“少喝水，多吃实的”的原则，种类一般包括这么几样：一个肉包、一个小面包、一包牛奶和一个白煮蛋。李华说：“只要想吃，管够。”但实际上，为了不给身体增加负担，大部分人都选择只吃一份。

5点刚过，载着李华小组和物资的车子便驶上浦东空无一人的马路。但此时的他们，并没有心情去看一看窗外。

一个小时后，到达采样地点，李华拿出手机，开始根据手机上的信息，给每名队员分配点位。没有过多的言语，每人拿好物资，开始采样。

李华形容每次采样都“像打仗一样”。由于采样人员需要穿防护服，戴N95口罩，在口罩之外，还得罩一层医用面罩。层层阻隔导致他们在现场，想要和人说些什么，正常音量根本听不清。

“所有的沟通交流，全靠喊。”采样人数不对，得喊；采样信息对不上，得喊；有人问了问题，回答还得靠喊……“上海人很聪明的，看到旁边队伍人少，可能就跑过去了。”但这样一来，采样的人和录入的信息就不一致，李华又得喊。

作为小组领队，李华不仅要单独负责一个点位采样工作，还得负责联系接送的车辆，和采样地的居委会沟通采样事宜，同事的采样物资不够了，也得他和医院总部联络，有时候任务紧，完不成，还得呼叫支援。在他的采样桌上，总是放着一部手机，一旦手机铃响，他就得接着喊。

为了避免污染，李华的手机事先都套上了保护套。但每次采样结束，为了安全起见，李华还是会给手机消下毒。消毒液液体浸透了手机，从听筒和各种孔隙里渗进去。一个月不到，已经有两部手机因此“阵亡”。

“以前我们有专职领队，负责现场的协调沟通工作，但现在人手不够，我们只能又当领队，又上阵采样。”电话那端李华的声音明显很沙哑，采访过程中时不时得清一下嗓子。他有些抱歉地解释：“这么长时间喊下来，嗓子有点受不了。”

除了半个小时左右的吃饭时间，采样工作一直要不间断地进行到晚上8、9点。当晚8点多，李华带队的小组终于采样完毕，“我们10个人，一共采了14000多个人”。当晚，社区还给他们准备了晚餐，但劳累了一天的李华和同事，心里都想着早点回家。

3月29日一早，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的李华终于有心情看一看浦东的街道。刚刚将车子驶出小区，他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往日热闹的街道如今空旷无比，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两个快递小哥，隔着马路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而他们脚边，落满了锈红色的香樟树叶。这一幕不同寻常，带着点陌生和新奇的场景，让李华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这一天，李华不需要去社区采样，“今天病房值班，就当休息了”。

上海电信的应急通信保障车驶过龙阳路，平时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变得异常安静，偶尔几个外卖员骑着电瓶车擦肩而过，还有几个骑着共享单车的“大白”。“她们大概也是和自己一样正在赶往需要应急的地方吧！”坐在车上的李慧默默地想着……

3月28日下午五点，应急工单突然下发，李慧和另外两名同事立刻驱车前往位于浦东新区龙阳路的新国际博览中心。新国际博览中心是上海最大的会展中心之一，即将改造为临时集中隔离收治点，李慧今天的任务是要为10个展览馆和总机房安装21根宽带，而且必须保证在3月29日下午临时集中隔离收治点正式运行前完成。

资料显示，新国际博览中心室内展览面积有20万平方米。尽管李慧和同事手上拿到了不同展览馆的大概位置，但开车进入却一点也不好找。由于是临时作业，而且各个门开放时间不同，眼看着天越来越暗，在几个门之间辗转多次后，进入室内的路始终还未找到。

“下车，走吧！”看了看地图，如果是步行，不同场馆之间有近路可以走，李慧和同事跳下车，扛起沉重的设备和工具在不同场馆的缝隙间穿行，终于在天黑前进入了第一个展览馆。

作为应急通信保障的工作人员，这样的时刻李慧已经历过多次，从3月16日开始，半个月来，身为上海电信浦东局客户网络维护中心的装维督导，李慧一直住在办公室里，24小时待命，他和团队的主要任务是为浦东的临时集中隔离收治点提供通信保障，还有一些医院核酸检测点设备的网络维修等工作。

按照要求，每个展览馆需要装两根宽带，一根用作医疗专线，一根用于Wi-Fi。令李慧庆幸的是，找准具体位置后安装的过程还算比较顺利。李慧和同事分工协作，保持30分钟一根宽带的安装速度。29日凌晨三点，21条宽带装好了。

“说来有点惭愧，10个小时完成其实有点慢。前期找路花了不少时间，不然我们可以更快。其他工作人员要接着完成入场布线、设备调试等工作，我们这边早点结束，他们可以早点开始。”李慧说。

最后一根宽带安装好，李慧站在工具云梯上俯视整个场馆，无数个隔板间和床铺，一应俱全的被褥、枕头、台灯等必备物资就像“平地起高楼”一样整齐排列着。透过玻璃门向外看，物资车一辆一辆地不断驶来，医护人员背着医药箱一队一队赶来支援……李慧不由感慨，“那一眼真的很震撼，这背后是医护人员、志愿者、工作人员的默默付出。此刻我突然觉得能够为上海抗疫贡献一份力量真的很光荣。”

自从27晚间上海宣布实施分区封控后，美团买菜浦东新区云山路站点的站长邹欣便进入新一轮的忙碌中。

公司预料，接下来的几天或许会迎来一场“硬仗”，当晚紧急从浦西调配30多名员工赶到浦东，而邹欣的站点是美团买菜在浦东新区最大站点之一，也迎来了3位支援的同事。

数周以来，邹欣一直和同事住在站点附近公司安排的酒店。由于疫情管控和人员分配等风险因素，近半个月内，她“搬家”过2、3次，但大多数酒店都离站点很近。

疫情形势趋向严峻，不少上海市保供企业都奋战在一线，保障居民的生活物资安全。上海市商务委也提出，让符合防疫要求的保供人员顺利返岗。凭借“保供企业证明”“工作证”及48小时核酸检测报告，邹欣和同事这样的保供人员便可以出入封控筛查小区及酒店。

尽管仍是“自由身”，但邹欣很少见到白天封控下的浦东。夜晚的云山路静悄悄，空气温暖，但大街上没有一个人。

寂静的春夜，是邹欣这几日熟悉的场景。一整个白天几乎全在站点里忙着分拣生鲜蔬菜，没空出去吃饭，没空出去喘口气，封控以来邹欣看到最多的是夜幕下的浦东。

作为站点内部的保供人员，她和同事们的主要工作是对运来站点的生鲜蔬菜按照订单进行分拣，再交给骑手送往居民社区。人力紧张，邹欣还在周边小区招聘十个左右的临时分拣人员。3月28日，从早上6点到晚上8点多，邹欣一直站着工作了14个小时，几乎没坐下来过。早在数周前，云山路站点周围有不少小区封控，单量从那时候起便猛增一倍，28号当天总单量甚至超过3600单。

站点运力有限，订单一直处在满负荷状态，影响开始凸显。后台数据显示，不少订单在商品数量上都有不小增幅。更直观的体现是，原来一个订单2、3袋子便能装完，现在却时常要装5、6包甚至7、8包。

“单量在平台上其实是有一定上限的。”邹欣告诉《IT时报》记者，但数量上只要“有货”，顾客能完成下单，站点就会送到，鸡蛋牛奶、生鲜蔬菜、肉类粮油等民生食品的需求量这些天明显上升。

运来站点的生鲜蔬菜数量也在增多，原来一趟车带给自己站点的补给可能只有2拖，现在时常3、4拖。流程上，邹欣的工作没有很大变化，但工作量在上升，所有人都参与分拣，需要加班也是常态。

邹欣知道，自己还会面对不少夜晚，但她并无怨言。

“我们不少同事非常配合这次调动，这让我很感动。”邹欣告诉《IT时报》记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疫情下不少同事都有家事，但仍然赶来站点。“让顾客拿到生鲜蔬菜，解决更多家庭的困难。”这是她和同事作为保供人员如此努力工作的初心。

这几天，江亮看到的，是陌生的浦东、寂静的浦东，行人、车辆寥寥无几。江亮在浦东做电信装维社区经理的12年里，浦东似乎从未如此安静过。

3月27日晚8点30分，当上海宣布以黄浦江为界分区分批实施核酸筛查时，正在高桥支局“屯兵点”的江亮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

江亮是上海电信高桥支局的社区经理，平时负责片区的维修服务，以及业务宣传推广和销售工作。

之所以称为“屯兵点”，是为了应对近期上海疫情，上海电信的提前部署。以浦东电信局为例，浦东电信局将自己辖区分为四大片区，设置近10个点位，称为“屯兵点”，提前驻扎“屯兵点”员工是封控期间浦东的一支通信生力军，哪里有需要他们就会奔赴哪里。

在高桥支局这个“屯兵点”，驻扎着包括江亮在内的17位装维“兄弟”，这里也是浦东电信局人员规模最大的“屯兵点”之一。

3月29日7点30分，江亮和同事们匆匆吃了点干粮，便赶往三林地区的一个集中安置隔离点，这次任务技术难度不大，但任务量较大——需要安装600多线门磁。

这是几栋还未正式启用的高层建筑，现在被作为临时集中隔离收治点紧急启用，由于疫情防控的原因，电梯停用。这意味着，江亮和同事要将所有设备和材料步行肩扛上楼，再为每个门安装门磁。

拉线、安装、调试，流水线作业，一干就到下午6点多，终于完成了任务，算下来，平均一个人装了60多个门磁，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好像没吃午饭。

刚刚以为能稍事休整，可回支局的路上，任务又来了：某镇政府办公大院的宽带突然不通了，第二天这里还有核酸检测任务。掉转车头，江亮和同事迅速赶往下一个目的地，经过一个小时紧急抢修，顺利排除了障碍。

晚上，江亮看了看手机，今日步数——19079 ，还没来得及感慨，11点29分，新任务来了——江亮发了一条朋友圈，“出发，曹路镇”。

浦东慢下来的这几天，由于人手有限，江亮除了自己熟门熟路的高桥支局，曹路、三林、杨思这些“陌生”地方，现在有了故障，也要他们这些“救火队员”去处理。这让他反而比平时更看清了浦东的原貌，不过“我还是喜欢之前的热闹繁华，更有人气的浦东，希望城市能尽快恢复以前的元气。”

封闭几日，许力（化名）仍会想起两天前“兵荒马乱”的场面，他是国金证券公司信息技术部的运维技术员。

晚上8点多，听到封控消息时，许力正在家中休息。星期一恰是股市开盘时，对金融行业来说非比寻常。许力感到，公司很可能需要自己赶去支援。

刚冒出这个想法，同事陈成（化名）的电话便来了。几番沟通后，陈成告诉许力，他的核酸报告、小区周边封控情况，满足公司对返岗工作的要求。

此前，国金证券为避免人群聚集，实行弹性办公的“关键岗位值班”模式。陈成及几位同事，在此前的半个月内已配合公司要求，主动在单位办公，而许力则属于居家办公的人群。

当天为确保公司交易、办公系统等信息系统安全运行，国金证券在原有的疫情防控应急预案的基础上向机房加派人手，降低人员隔离不能正常到岗的风险，要求需要继续值班的员工在晚上12点前入住办公场所。

“先不说其他部门，我们是必须到岗的。”陈成表示，信息技术部门保障着公司的信息系统平稳运行，也直接关系着客户的利益和资金安全，保证投资者的交易状况正常以及公司员工线上办公是信息技术部门的责任。

挂断陈成的电话，许力马上开始收拾行李，在行李箱中塞满一个星期的换洗衣服，15分钟后便跑到小区门口。小区门口，一位从公司赶来的同事接到他立刻出发。

“当时想的只有争取时间。”陈成告诉《IT时报》记者，此前公司统一采购的物资能够送货上门，但后来物流也送不到了，这给了大家危机感。当天8点多，自己在公司收到消息，通知居家办公的同事确认情况，已经在公司的员工，一批负责马上去接居家的同事，另一批员工前往超市采购。

由于提前便封闭在公司，封闭的准备早已提前备好，公司还有不少毛巾、行军床、牙膏牙刷、睡袋，物资一应俱全。但害怕封控后没办法统一订餐，负责采购的同事仍抱着“买到多少算多少”的想法，最终带回六箱泡面、两箱自嗨锅、七八箱面包牛奶，以备不时之需。

许力的家距离公司不远，不到20分钟，他和同事便抵达公司。来的路上，他看到不少超市门口围着一堆人，正在排队采购物品，一路非常堵。

来到公司所在的办公园区后，他还看到不少人推着推车进进出出，车辆也很多。证券技术大厦楼下，不少其他证券、基金公司的员工同样赶来。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当晚10点多，大厦下的周边路口，不少人推着行李箱从车上下来。

外高桥原本是典型的“潮汐园区”，白天车来车往，晚上和周末，则寂静一片。像这样热闹的周末夜晚，并不多见。

“当时出来得太及时了。”许力向记者感叹，当晚10点多他便收到消息，为方便管理，小区已经提前封闭。陈成则“庆幸”，公司的日常三餐正常供应没有停止，当前岗位上的工作仍在有序进行。

一位同样在封控前赶往公司的国金证券资管交易员告诉记者，自己赶往公司后的心情比较平静，各部门关键岗位都有人值守，大家一起并肩作战，颇有种“大学军训”的感觉，“工作第一，哪里办公都一样。”

作者／IT时报记者 范昕茹 江丽雯 崔鹏志 林斐

编辑／ 郝俊慧 挨踢妹 

排版／ 季嘉颖

图片／ 采访对象  东方IC

来源／《IT时报》公众号vit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