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风流人物》不仅是人物传记,更带领观众走进主人公的内心,解读他们的情感和内心世界,通过呈现他们的经典作品,结合历史时代背景,让观众感受到他们的快乐、痛苦与失落,由此形成对这个人物的独特理解。
——女同事说
文章来源:柳飘飘了吗(ID:DSliupiaopiao)
作者:柳飘飘
这个时代,这个社会,还有人记得诗词,还有人怀念苏轼,实在让人感到耳清目明。感怀于此,我想借这个机会跟大家分享一部最近很喜欢的纪录片——片名出自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虽然完结多时,豆瓣还没有出分,可见冷门。但绝对值得一些喜欢诗歌的观众去观看,去了解诗人平生。说他们写着传颂千年的篇章,是一个时代的代名词,甚至有句话叫,“天不生李杜,诗坛万古如长夜”……看了《千古风流人物》才知道,有些诗人生前并非都是顺风顺水,声名远扬。相反,他们还会受到时代的限制,身份的特殊,社会的裹挟,比我们想象的要艰难苦楚得多。是不是那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就像这幅教科书上李白画像一样,飘逸洒脱,俊采光华,于江湖肆意畅游,对庙堂不屑一顾。
但历史的真相是,李白一生,其实都在为了入朝为官而奔走。或许是那些山水诗太有名了,有名到我们已经习惯了李白四处游荡的特殊性。但大家有没有注意到,相比于其他诗人或多或少都有考取功名,怎么李白就从没参加过科举。据学者考证,李白的父亲是名商人,而唐朝法度规定,商人是不能从政的。
因此李白注定无法通过科举进入仕途,也就只能走干谒之路。
所以,那些“一生好入名山游”,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李白想通过结识名人权贵,打响自己的名号。这样我们就明白了,李白数十年的大江南北看似是游山玩水,实际是无数希望和失望纷至沓来的痛苦失意。大唐的诗人太多了,以才谋名的学子也是数不胜数,初出茅庐的李白,即便被人看到也很少在他身上驻足。开元二十三年,离家干谒十年,已经34岁的李白终于将自己写的《蜀道难》和《乌栖曲》献给时任工部侍郎的贺知章。贺知章惊异于李白瑰丽的诗歌和出尘的风采,连说:“公非人世之人,可不是太白星精耶?”还称他为谪仙人,并留下了“金龟换酒”的佳话。然而,这次偶遇并没能给李白的仕途带来什么明显的益处。三年后,李白还是发出“行路难,归去来”的感叹,离开长安。
又过了八年,由于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的交口称赞,玄宗终于知道了李白这个人。李白进宫朝见那天,玄宗降辇步迎,“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并赐李白做了待诏翰林。那一天李白四十二岁,在他一生的黄金时代。他有好多奢望。他想喝美酒,想散千金,想访名山,还想在一夜间当上中书舍郎。后来他才知道,人生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他在四十二岁被玄宗接见的时候没有预见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会永远潇洒下去,什么也锤不了他。
看似一切付出都有了好的结果,李白也终于能大施其才。可现实是,待诏翰林这个职务说白了,就是给皇上写诗文娱乐的。平时无事,只有玄宗有宴请或郊游时才会命李白侍奉,赋诗纪实。看似备受玄宗喜爱,可这种喜爱和李白想要的却咫尺千里。
李白想要什么,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凭借自己的所学,为国为民,做出一番大事业。但现在,却像一只豢养的鸟儿一样,皇上想起来就让他唱几句。因此,李白郁闷了,开始了“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放荡生活。因此,没过两年,李白认清了处境,自知前程无望,上书请还山,玄宗赐金放还。没人知道李白当时递上辞呈的心情是什么样,但我们知道的是,李白自此再也没有踏入长安的土地。时代给了诗人辽阔的天地,但也限制了诗人攀登的高度。
李白的一生,看似豪迈肆意,狂放不羁,但背后也有着这么多的得不到与悲伤。但相比于李白少年时期的游山玩水,富贵闲华,李商隐就凄惨得多。身为长子,李商隐不得不背上撑持门户的责任,过着“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的贫苦生活。但幸而遇到一位精通五经的堂叔教学,到十六岁时,便写得一手的秀丽工楷与珠玑文章。可能正是这样的童年经历,以及才华能力,让李商隐对出人头地有着极强的欲望。大唐大和三年,李商隐移家洛阳,结识时任东都留守的令狐楚。令狐楚极其欣赏李商隐的文才,不仅让他与儿子令狐绹交游,还施意当值考官助李商隐考入进士。然而,令狐楚去世后,李商隐应聘前往泾州作了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幕僚。由于岳父王茂元和恩人令狐楚父子分属“李党”和“牛党”的代表人物。李商隐的这场婚姻很快就被解读为,对刚刚去世的老师和恩主的背叛。从此之后,无论是牛党居上,还是李党居上,李商隐都会不由自己地被作为党派代表人物打压或是捧杀。也因此,这样的生活使得李商隐从未有一天是纵意畅快的。只不过,李商隐是被一桩婚事制约,而辛弃疾,则是从一出生就已宣告了结局。“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身份的变化并不影响汉人的爱国热情。辛弃疾小时候,祖父辛赞就常常带他“登高望远,指画山河”,目睹金人统治下汉人所受的屈辱与痛苦。这一切都使辛弃疾从小就立下了报国雪耻,恢复中原的志向。
二十一岁的辛弃疾也聚集了两千人,参加了一支起义军。但当辛弃疾奉命南下与南宋朝廷联络的复命途中,听说起义军的首领被叛徒张安国所杀。于是,辛弃疾当即集齐50多人直击50000人的金军营帐,擒走了叛徒张安国。因为这次以一当万的英勇表现,得到了宋高宗高度赞扬,便任命他为江阴签判。
能文能武,有勇有谋,既有大将军之魂,又有大才子之才,想来将来也能在南宋官场上有一番作为。但怯懦和畏缩的南宋朝廷,却有着主攻、维和等各种派别。再加上辛弃疾从北方沦陷之地来到南宋的“归正人”身份,使得朝廷担心他可能是金朝的间谍。虽然朝廷指派的任职之地辛弃疾也管辖得井井有条,物丰民足,但这终究不是他想做的事情。辛弃疾想抗金,想北伐,想恢复中原,可他上书的那些建议即便被夸赞,也依旧被朝廷置之不理。时代的局限,自我身份的尴尬,使得辛弃疾哪怕有通天的才干,也无法在这样的朝局上施展自己最初的抱负。三位诗人,三个时代,都因某些原因使得他们穷极一生也未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换句话说,教科书上那些诗歌,只是吉光片羽,诗片刻的高光。而那些漫长人生所经历的摸索、愁苦、黑暗、信念的崩塌,才是这些诗歌产生的基石。知道了经历,我们再去看一些诗词自然也就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而曾经只知晓表面含义的,在体会到诗人当时所想之后,就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就比如在读书时,我们总不明白,为什么李商隐要写那么多晦涩忧郁的《无题》。什么“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什么“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什么“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什么“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但当我们知道李商隐的过往和囚桎后,才明白,他不得不这么写。不得不写得这么暧昧,写得这么隐晦,否则就会被党派人士抓住把柄。而如果说看完《千古风流人物》,我们对李商隐是从不理解到感伤,那么,对辛弃疾就是从驻足到叹惋。在之前,我们一直觉得辛弃疾只是和无数自怨自艾的诗人一样,认为自己怀才不遇,所以才会写出那么多的诗词。但当知道了他“归正人“的身份,以及南宋朝堂的特殊性,我们才更觉他诗歌里所展现的时代的悲剧性。
就拿那篇写于宋宁宗开禧元年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来说。南宋朝廷终于决定北伐,闲置已久的辛弃疾也终于被记起,任为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但本该高兴的辛弃疾却在此时清晰地意识到,首领韩侂胄太过草率,如此轻敌冒进,北伐势必失败。两种情绪交集之下,辛弃疾来到京口北固亭,登高眺望,感慨万千。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也就是为什么相比于其他的自认老当益壮的诗词,这篇《永遇乐》显得格外凄楚。
它比那些仅是感慨壮志难酬的诗词,更多了一种时代车轮滚滚而过,不能挽回的悲剧感。而诗歌除了可以是诗人一生的总结,更多的,其实是诗人人生片刻的截面。以前,我们学《南陵别儿童入京》,念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还只是觉得这种豪迈自信让人精神。但当知道这在是42岁的李白收到唐玄宗召他入京的诏书后写成的,才能更感受到它的意气风发。18年来的拜谒求取终于有了回报,实现自己政治理想的时机也终于到来。但当我们又想到没过三年,李白就要奏请还山,再看这些“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毫不掩饰的喜悦,又显得格外悲凉。我们都知道月亮和酒是李白诗中最常见的意象,但有一个意象出现得很少,但同样重要。因为不同于其他的小鸟,大鹏振翅高飞的形象和李白远大的理想追求完全对应。我们熟悉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出自于李白写的《上李邕》。当时,初出茅庐的他谒见大名士李邕,但对方根本瞧不起眼前这个年轻人,态度极其傲慢。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诗里的大鹏有风,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但没有风,也能将沧溟之水一簸而干。这其实是李白在说,李邕若帮助自己,他便能一飞冲天,但不帮,自己也能成名成才。作为一个刚出社会的年轻人,敢于点名直斥老学士,李白平交王侯,笑傲权贵的胆气与自信,被这首诗展现得淋漓尽致。但随着入世岁久,李白老了,诗里的大鹏也随着李白的颠沛和挫折逐渐老去。但这首诗里的大鹏,不再是直上九霄,锐目环宇,而是中途翅膀被折。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李白感受到了大鹏和自己一样,不能再飞了,因此他要为大鹏唱一支悲歌,其实也是为自己而唱。从李白少年锐气的《上李邕》, 再到生命终点的《临路歌》,大鹏飞不动了,仲尼亡故了,李白匡扶天下的理想也彻底幻灭了。
诗歌,作为诗人片刻的捷思,既是当下的描述,也是对过往的总结。我们只有更多的了解背后的故事,才能更准确地感受到诗歌的内涵。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好像所有的诗人,最后都会受困于官场的无常。一个很无力的真相,在古代,尽管这些诗人有着恍若天人的文采,但终究算不上正道。即,儒家正统教育传授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诗人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所有学识和修养的最终目的,都是指向做官为民。所以,哪怕是失了龙头望,却入温柔乡的柳永,看似对政治失望,可都50岁了,听说朝堂对士子的录取尺度放宽时,依旧真香前往。也是在这次登进士榜后,柳永成为一方管理者,我们才知道。这位从前只写“杨柳岸晓风残月”的轻浮才子,也有着一颗“鬻海之民何苦辛,安得母富子不贫”的济世安民之心。因此,那些最终没能“居庙堂之高忧其民”的诗人,一生往往是郁郁不得的。学识给了诗人无限的才华,同时,也给了他们无法舍弃的枷锁。可即便郁郁不得,哀叹怀才不遇,他们依旧心系苍生,胸怀国事,期待“安得广厦千万间”。在此之前,我们对杜甫的印象,大概都是课本上的那个“归来倚杖自叹息”的老者。可事实上,杜甫年轻时,也是个不输于李白的漫游吴越,放荡齐赵,鲜衣怒马的少年游侠。因为家庭环境优越,杜甫从小就过着较为安定富足的生活。十五岁还很顽皮,“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二十岁左右,也和所有有钱的公子哥一样,悠游大好河山,过着裘马轻狂、写诗作赋的快意生活。
五六岁时,就在河南郾城看过舞蹈家公孙大娘的剑器浑脱舞;洛阳岐王李范的宅里,玄宗宠臣崔九的堂前,欣赏过宫廷乐手李龟年的歌声;还在洛阳北邙山顶,玄元皇帝庙里品鉴过画圣吴道子画的五圣尊容、千官行列。
那时的杜甫,和盛唐气象一样,“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对自己的文采充满自信,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着美好恢弘的想象。但再美好的向往,再有才华的诗人,在时代的裹挟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安史之乱后他再次回到长安,他写物是人非“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路过石壕村见到有吏乘夜捉人,他写吏暴民苦“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想到开元盛世的国富民强,他写过往繁盛“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些经历,都是后人从他的诗歌里得知的,也就是说,杜甫其实是死后才被众人所熟知,变得有名的。我们常常开玩笑,李白是杜甫的偶像,只有杜甫挂念着李白。
其实就是因为当时的杜甫真的只是大唐遍地诗人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远不及李白。如果死后没人整理他的诗,或许也就不会有“诗圣”“诗史”的称号。
但即便如此,生前无人在意的杜甫依旧没有忘记国家,忘记自己作为知识分子,“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人生志向。于是,他便用诗,来记录自己对国家,对人民的关注与思索。所以,尽管学识给了诗人想做官而不得的内心枷锁,但即便不能做官,诗人那颗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依旧火热。
因此,我们说诗人之所以能成为诗人,从来不是因为名声,也不靠仕途,而是凭借丰沛的学识,高尚的精神。学识渊博固然厉害,但只有心怀国民,才会写出那些千年万年被记住,被传颂的诗句。我们记住诗人,不仅是记住他们那些灿若星辰的诗句,更是他们在那个时代的作为。这些作为,跨越重重时间,依旧能在我们身边应用,依旧值得被我们赞美。即便转瞬千年,人心或许腌臜,世事难免污浊,但只要那些和诗人一样的赤子之心还存于世间,还值得被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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