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知己是谁？｜回眸百年 致敬青春

鲁迅为知己出版了一部“最美的书”

作者：尚莹莹

鲁迅的知己是谁？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这副对联由鲁迅手书，赠与共产党人瞿秋白，很长一段时间都挂在瞿家客厅中。

△署名“洛文”为鲁迅的笔名之一

鲁迅不仅将瞿秋白引为知己，还在信中称他为“同志”。这种称呼在其他信中是没有的，可见两人志同道合，有着超乎寻常的友情。

1935年6月，瞿秋白在福建长汀被国民党杀害。鲁迅闻讯悲痛不已，为了纪念亡友，立即着手整理瞿秋白的译作，筹集经费、编校、设计、印刷、赠书及发行售卖等等，皆亲力亲为。

鲁迅1936年10月去世，当时已在病中，仍是整夜不眠不休地赶改书稿，为了早一天出版好友遗作，尽了最大心力。

这本书就是《海上述林》，在鲁迅和郑振铎、茅盾等好友的奔走努力下，1936年分上下两本先后出版。

书的译著者署名“S.T.R.”，为鲁迅手书，这是瞿秋白俄文名字的简写，“史铁儿”这个笔名也来源于此。

出版方署“诸夏怀霜社”，这又是鲁迅为此书创造出来的一个名字。“诸夏”寓指全中国；瞿秋白原名瞿霜，“怀霜”则是怀念秋白之意。

书名也是鲁迅起的，别有匠心。有研究者认为，“林”指瞿秋白，因为“瞿”字上有双“目”，谐“木”，双“木”可成“林”。瞿生前也常化名林某，被捕时亦自称林祺祥。

“海上述林”可理解为鲁迅在上海编辑的一本怀念瞿秋白之书，还可倒念成“林述上海”，即为瞿秋白在上海的著述作品之意。这种回文诗写法，深谙文字趣味的鲁迅才想得出来。

1936年10月，《海上述林》上卷《辨林》正式印成，共有500本。精装皮脊麻面100本，金顶金字；平装蓝色绒面400本，蓝顶金字。

书印得精美，鲁迅见了样书很高兴，自豪地说：“皮脊太‘古典的’一点，平装是天鹅绒面，殊漂亮也。”想到好友又悲哀起来，说：“倘其生存，见之亦当高兴，而今竟以归土，哀哉。”

△《海上述林》精装皮脊麻面

瞿秋白是中共高级领导人，《海上述林》上卷出版后，鲁迅托冯雪峰带了两本送去延安，将一本皮脊的送给毛主席，一本蓝绒面的送给周总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前，毛主席就仔细读过这本文艺论著。

《海上述林》精编精校精印，被认为是从来未有的最漂亮的版本，堪称当年“最美的书”。这样的书，是怎么出版出来的呢？

瞿秋白牺牲后，收集并出版瞿秋白文稿以表纪念，是左联的好几位同志的共识，但鲁迅出力最多。他在给白莽（即殷夫）的《孩儿塔》作序中，曾有这样的话：“一个人如果还有友情，那么，收存亡友的遗文真如捏着一团火，常要觉得寝食不安，给它企图流布的。”这团火让他连肺病沉疴都不顾了。

1934年，瞿秋白离开上海前往瑞金时，曾将自己的著作稿件一抄为三，其中一份交由鲁迅保管。这样，鲁迅就有了出版其作品的原稿。但是，当他操持出版事宜时，发现其中一部分稿件已经交由现代书局并领取过稿酬，于是费力筹集200元赎回版权。

接着，郑振铎又募捐了一部分资金，叶圣陶、夏丏尊、胡愈之、陈望道、耿济之等文人好友均有出资。这部分钱用于排版及打纸型，开明书店美成印刷厂办理。其他的，据许广平回忆，从编辑、校对、设计封面、装帧、题签、拟定广告及购买纸张、印刷、装订等项工作，则都有鲁迅经办。

所以，从1935年秋天到1936年去世前，编印《海上述林》都是鲁迅的一项重要工作。常去鲁迅家的萧红在文章中回忆道：

“瞿秋白的《海上述林》校样，1935年冬，1936年的春天，鲁迅先生不断地校着，几十万字的校样，要看三遍，而印刷所送校样来总是十页八页的，并不是统统一道地送来，所以鲁迅先生不断地被这校样催索着，鲁迅先生竟说：看吧，一边陪着你们，一边看校样，眼睛可以看，耳朵可以听……”

△鲁迅

鲁迅被誉为中国新文化的方向，是文学家、思想家，其实他一生办过许多刊、经手出版了好多书，对编辑出版工作极有经验和心得。关于出版工作，他自己说过：“这是一种非常需要而且很有意义的工作，我自己也是搞过这一行的，其中也有学问啊！”

《海上述林》打好纸型后，他托内山书店店员镰田寿带回日本，由岩波书店印刷成书。这本漂亮的书，就是在这样高标准下出版的。

△《海上述林》蓝绒面版本

鲁迅有写日记习惯，数年不间断，病到最后日记也有半个月是空的。但他去世前两天，仍发出一封信安排《海上述林》下卷《藻林》的出版事宜。

信是写给青年俄文译者曹靖华的，其中写道：“它兄（瞿的一个笔名）译作，下卷已校完，准备付印，此卷皆曾经印过的作品，为诗、戏曲、小说等，预计本年必可印成，作一结束。……”

然而，鲁迅还是没能等到这一天。幸好，当年冬天，同样标准的下卷也面世了，对作者和出版者都是告慰。

才华相当、互相欣赏而终成莫逆之交的两人，在彼此眼中是可以生死相托的。瞿秋白托付手稿如此，鲁迅精印好友遗作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