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大唐守捉使
来源 | 守捉使(dtszs2020)
2007年,担任万科集团董事会主席的王石,凭借着691万的年薪,荣登房地产行业高薪巨头榜首。而就在一年前,王石辗转来到武汉市洪山监狱,看望了一位即将出狱的犯人。不久之后,王石对媒体表示,去探望牟其中,主要是因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这一年的2月份,38岁的王石已经完成了万科集团的股份制改造,成功募集到2800万元的资金。此时的万科,就像一个“杂货店”:从食品到服装,从手表到印刷,什么赚钱做什么。而在3个月后,苏共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率团访华,抵达北京首都机场。这是继赫鲁晓夫于1959年到北京参加国庆活动以后,苏联最高领导人再次踏上中国的领土。5月16日,戈尔巴乔夫与邓小平举行了举世瞩目的历史性会见。小平同志说:“中国人民真诚地希望中苏关系能够得到改善。我们这次会见的目的是八个字:结束过去,开辟未来。”戈尔巴乔夫的到来,标志着破裂近30年的中苏关系,终于实现了正常化。而就在一个月后,48岁的牟其中看准了这个机会,来到中苏边界,开始了迈向“中国首富”的征程。在时代的洪流下,戈尔巴乔夫、王石和牟其中的人生轨道,就这样交织在了一起。
他的父亲牟品三,曾任四川万县商会会长和四川盐业银行行长,是当地有名的金融家和实业家。1949年,解放前夕,作为“反动官僚资本家”的牟品三,放弃了跟随国民党政府流亡台湾,选择留在大陆。由于这一出身,从小学开始,牟其中就开始尝遍各种苦涩滋味。高中毕业之后,牟其中先后报考北京大学和北京广播学院,虽然成绩都在分数线以上,但都未被录取。老师和同学告诉他:“你的命运其实在高考前就决定了,一个反动资产阶级的后代,怎么能上社会主义大学!”1960年,21岁的牟其中出走武汉,考入中南工业建筑设计院。但在学了半年之后,由于老家的派出所不给他转出户口,他不得不再次离开校园。在被迫离校的前一天,牟其中来到长江边上。他望着浩浩荡荡的江水,满是苦涩:命运为什么总是跟他过不去?在一次次尝试失败后,牟其中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老家的玻璃厂干起了合同工。不过,仅仅在几年之后,随着文革的爆发,作为“黑五类”后代的牟其中再次被顶上风口浪尖,经常被无故抓进各种学习班,一关就是几个月。在运动浪潮的裹挟下,饱经沧桑的牟其中对国家命运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中国会变成这样?1972年,牟其中和几位青年一起,成立了“马列主义研究会”,试图从马列经典中找到答案。三年之后,31岁的牟其中写出了《中国向何处去?》这本小册子。在这本书中,他将矛头直指文革,甚至讨论起人民领袖的功与过。与此同时,牟其中洋洋洒洒地指出中国应走的道路:建立商品生产体系,工人实行计划工资,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可想而知,这些惊人的观点一夜之间掀起狂澜,甚至惊动了中央高层,牟其中一时成为闻名四川的“反革命”。《四川日报》针对他的批判文章几乎每天都占据着一整版,省革委会也把他当作“反革命”的典型。峨眉电影制片厂为记录牟其中的累累罪行,甚至专门拍摄了一部名为《除恶务尽》的纪录片,在全国各大影院公开放映。随后,牟其中被逮捕,并被法院判处死刑,开始死囚生活。但不久之后,“四人帮”倒台,牟其中的死刑被暂缓执行。1978年底,党的十三届四中全会召开,中国开始了一个崭新时代。此时,中央办公厅也派出同志,赴四川主抓牟其中的案子。拨乱反正的春风,让牟其中终于感觉到,人生似乎迎来了第一缕阳光。1979年的最后一天,牟其中被释放,他的苦难青春,就这样结束了。1980年元旦,中央工作组的同志看望刚出狱的牟其中:“中央领导同志很关心你们,希望你们在新长征中贡献力量,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牟其中只说了一句话:“响应改革号召,愿做商品经济改革的试验田。”
1982年2月份,牟其中和朋友筹措了300元,成立了重庆万县“江北贸易信托服务部”。年底,为了进一步扩大规模,牟其中动员服务部的员工,各自向亲友集资,甚至用房产折价抵押,建立了一家拥有15000元股金的个体联合商业企业,取名“中德商店”。正是这家商店,让牟其中“二进宫”,只不过,这次的罪名是“投机倒把”。在此时的计划经济体制下,供需不匹配,生产商卖不出去,消费者又买不到。四川农民生产的藤椅不畅销,牟其中就派人到河南联系,很快打开了销路。上海的“555”座钟很是畅销,但产量低,只有凭结婚证才能在国营商店买到。牟其中又想办法从上海搞到样品,运回重庆进行仿造,再运到上海销售,这样又赚了一大笔。同样,电冰箱、电视机和洗衣机十分紧俏,牟其中又通过倒卖赚得盆满钵满。但树大招风,很快,工商、税务等部门就盯上了牟其中的“中德商店”,以偷税漏税为由经常检查。最后,挣扎之下,牟其中从银行借出的周转金,因陷入三角债而无法回笼,中德商店被查封。1983年夏天,牟其中和他的10名员工,被抓进了收容。一时间,风言风语再次袭来,万县政法委的一位负责人直言:“牟其中做生意不是为了挣钱,是为了与社会主义较量。”而就在牟其中苦苦挣扎之时,32岁的王石已经来到深圳,正式开始自己的创业生涯。在深圳,胆大的王石通过倒腾玉米,赚了300万元,并用这笔钱开办了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同时兼营各种生意。此时的他不会想到,在几年之后,自己将会和一位身陷囹圄的“投机倒把分子”产生联系。牟其中的案子,在多方申诉后,国务院信访局开始进行调查和干预。经济日报社的记者来到万县,了解牟其中的创业事迹,并在头条发表长篇报道《拳拳赤子心——记万县市中德实业开发总公司总经理牟其中》。这篇文章介绍了牟其中从创业,到被捕的整个过程,为牟其中树立了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先锋”的形象。胡启立、姚依林等中央高层在看到这篇文章后,作出批示:“打集体、压个体是‘左’的表现,要查处。”国务院办公厅派人到万县,四川省相关部门最终定案:立即放人,不定性为投机倒把,不追究刑事责任。1985年2月,《人民日报》针对牟其中的问题发表评论文章《医治“左”的顽症》,披露了牟其中第二次入狱的始末,再次肯定了牟其中的创业历史。拿到尚方宝剑的牟其中终于出狱。不过,迎接他的首先是四五万元的债务,和一大堆变质的商品。不过,作为中国民营经济的先锋人物,牟其中已然名声大噪,寻求合作的人络绎不绝,都向中德商店跑。以前控告牟其中“骗取国家贷款”的银行行长,也反过来上门求他贷款。于是,牟其中顺利贷到了1000万元,用于扩大“中德商店”的业务。准备大干一场的牟其中,接连创办了中德贸易公司、中德工艺竹编厂和中德霓虹灯厂等六家工厂,一切看起来顺风顺水。1985年底,全国经济过热,宏观经济存在失控风险。为了缩紧银根,国家不得不实行信贷“一刀切”。这一刀下来,牟其中可以支配的流动资金,从700多万元一下子降到了0。此时那六家工厂,已然成为了巨大的包袱,欠了160多万元债务的中德公司,瞬间又陷入到新的深渊。祸不单行,就在债务危机愈演愈烈之时,一位来自河南的“业务员”不费吹灰之力,从牟其中手里又骗走300万元。最终在北京又拿到一笔新的贷款,靠着在廊坊的海蜇皮的收购、加工和出口,和之后的电冰箱的进出口,这才逃过一劫。就这样,起起伏伏的牟其中,在起落之间玩着极速心跳。
1985年初,54岁的戈尔巴乔夫担任苏共中央总书记,接下了苏联这个烂摊子。戈尔巴乔夫最头疼的问题,是停滞的经济。苏联的轻工业产量始终很低,部分产品的人均占有量甚至只有美国的20%,民生维艰。上任之后的戈尔巴乔夫,大刀阔斧,决定放开私有制,解除官方对外贸的控制。1989年5月,当戈尔巴乔夫从中国返回之后,北方边境迅速恢复了流通,双边贸易初具规模。1988年,牟其中为了更顺利地开展进出口业务,将南德集团正式迁到北京,在永安路租用总后勤部的旧楼作为办公处。然而,正像中国这年的宏观情势一样,牟其中的日子也极其艰难。市场疲软,销售不畅,大量轻工和机电产品积压在仓库,南德需要新的销路和市场。而在一次出差过程中,牟其中偶然听到苏联轻工产品短缺,但重工业产品,比如飞机大炮都积压严重。灵光一动的他迅速有了想法,在前往中苏边境考察后,发现果不其然。当时的中国民航业,对飞机的需求已经非常巨大,牟其中得知四川航空准备引进大型客机,但国内又没有大飞机生产的能力。相反,苏联的民用飞机倒是十分富余,可就是缺生活用品。如此一来,就有了倒买倒卖的空间。机会是有了,但牟其中一没有航空经营权,二没有外贸权,三也没有买飞机所需的数亿资金。就在牟其中与南德集团苦恼的时候,1991年的圣诞节,戈尔巴乔夫宣布苏联解体。一手遮天的叶利钦开始在俄罗斯搞起“休克疗法”,一时间俄罗斯寡头遍地,军火满天飞,大量国有资产流失。通过操作,牟其中以南德公司的名义,与苏方签订了一份以轻工产品换飞机的“备忘录”。回到国内后,他先与四川航空公司联系,以川航的名义申报飞机进口批文,顺利解决第一个难题。紧接着,他找到北京国际易货公司,与其签订合同,由他们作为进出口代理商,第二个也拿下。最难办的,还是几个亿的资金,牟其中便打起了“时间差”的主意。按照约定,苏方飞机与中方的火车皮运来的轻工产品,同时发货,但飞机总是比火车快。1991年11月20日,当苏方的第一架图154飞机抵达四川成都时,牟其中将这架飞机立即抵押给银行,拿到贷款后,牟其中又迅速将资金打入几家轻工产品生产单位,由他们筹备向俄方发货。牟其中的这单生意,总额高达2.36亿瑞士法郎,折合人民币约五个亿,成为这一时期中俄贸易史上最大的一桩单宗易货贸易。
1991年底,中方价值三个多亿的牛肉、罐头、方便面、卫生巾等轻工产品,装了800多节火车皮,源源不断运往俄罗斯。而其中的牛肉,很多就是由开“杂货铺”的王石生产的。经过几次倒买倒卖,俄罗斯的4架图154飞机,就这样通过牟其中卖给了四川航空公司,成为川航业务扩大的重要契机。而牟其中也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高光时刻——“罐头换飞机”,成为当时盛行的“倒爷经济”中最出名的极端案例。1995年2月。美国的《福布斯》杂志将牟其中列入1994年全球富豪龙虎榜,位居中国大陆富豪第四位。而中国的《财富》杂志则估计,牟其中财富超过20亿元,据此把牟其中定为“中国第一民间企业家”和“大陆超级富豪之首”。
虽然倒卖飞机很顺利,但危机意识很强的牟其中还是决定向实业转型。1993年6月,牟其中回到重庆,宣布南德要与重庆大学合作,改造重庆山城火锅,目标是5年内做到年销售收入10亿元人民币。重庆大学为此专门调集科研人员建立了“火锅系统工程研究所”,可由于牟其中的资金不给力,“麻辣烫火锅”最终宣告失败。此时,有位“中国十大杰出青年”陈天生,立志要“把科技转化成生产力”,准备在北京门头沟搞高科技产业城。牟其中听闻之后非常感兴趣,当即为他偿还了430万的债务,并接过了其创业的全班人马。但很快,牟其中就发现陈天生是个大忽悠,加上注册公司的资本,470多万就这样打了水漂,牟其中追悔莫及。尽管实业搞得不成功,但牟其中很会包装自己与企业,他的每个计划都通过媒体之口传遍大江南北,这给南德集团带来了无尽的广告效益。牟其中到陕北黄土高原搞扶贫,宣称要投资50亿元。当地方政府打电话来问他资金在何处,他回答道:“你把钱打到我帐上,发展经济,搞活企业的事我来办。” 在中俄边界的满洲里,牟其中宣称要将满洲里变成“北方香港”,投资100亿。可实际上,他前前后后只投资了1个亿,在圈了一大块土地后,再无下文。更牛的是,牟其中宣称要将青藏高原上的六大江河凿渠成河,形成八百公里人工水系,使西北地区的广袤荒漠,变成通天绿洲,最后贯通华北,直抵北京。他计划,在喜马拉雅山炸开一个缺口,让印度洋的季风吹入中国大陆,使青藏高原变成又一个江南。当然,牟其中这些只是说说,他真正想做的,是向金融和房地产业进军。而就在牟其中宣扬要炸喜马拉雅山的时候,与牟其中合作的王石,已经先行一步。
1988年11月,王石第一次参加土地拍卖,开始涉足房地产业。不到三年时间,万科A股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挂牌。通过增资扩股,总股本增加至7796万股,大举向房地产开发、进出口贸易和影视文化版块布局。1993年,万科在上海推出城市花园项目,大受欢迎,也在全国地产界站稳了脚跟。不过,也就在这一年,国家推行适度从紧的财政政策,整顿金融秩序,房地产遭遇小寒潮。看到风险的牟其中,察觉到中央对房地产行业高歌猛进的控制,决定收手。此时的他,瞄上了卫星。而这,给他带来了第三次牢狱之灾。
1994年,南德集团开始与俄罗斯国际卫星组织联合研制和经营卫星业务。倒腾卫星急需大量资金,但南德作为非国有企业,从国内金融机构贷款融资几乎无可能。于是,牟其中通过关系结识到澳大利亚X.G.I集团的代表,后者表示可以通过进出口业务帮助南德“吸取境外资金”,方式是开立“远期信用证”。所谓“远期信用证”,其实隐藏着巨大的套资诈骗风险。简单来说,就是把企业的风险转移到国有银行。赚了钱皆大欢喜,赔了钱老百姓背锅。急于“卫星上天”的牟其中,一拍脑门就与该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1995年8月份,中国银行湖北分行开出第一张信用证,南德的资金逐渐丰裕。三个月之后,投入2200多万美元的南德终于发射出第一颗卫星。牟其中将卫星租借给俄罗斯的一家公司,年租金为1200万美元。南德集团本以为这笔租金可以抵消X.G.I集团变相借给南德的所有外汇,可没想到,租金是分步收取,而外汇还款期限则越来越近。此时,牟其中又想到了“抵押”的旧招,将持有的卫星股权低价转让给俄罗斯国际卫星组织,连同半年的租金,最后只收回资金1450万美元。钱没还上,但信用证的担保风险,已经转嫁给了国内银行。1996年8月,公安机关发现湖北中行信用证项下垫付的资金,与南德集团存在瓜葛,开始调查牟其中。察觉到苗头的牟其中开始上下活动、四处筹钱,但距离填满这个窟窿还有相当差距。1999年1月,牟其中被逮捕,被判决犯信用证诈骗罪,判处无期徒刑。就在牟其中服刑的时候,王石正将万科经营得风生水起,已经成为房地产公司的第一梯队。而曾经给牟其中带来机会的戈尔巴乔夫,也从退休政治家,转型成广告演员,尝到了商品经济的甜头。2006年,王石与在狱中服刑的牟其中会面,他们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十年之后的9月27日,牟其中乘车离开服刑16年的监狱。当时已经75岁的他,算起来,人生中有23年是在监狱中度过的。当年是对是错,似乎已不重要,毕竟倒闭的南德还是为他留下了几个亿。但牟其中还和当年一般爱搞理论,在狱中写下百万读书笔记的他,还在思考着当年的问题:中国向何处去?显然,留下一片钢筋水泥森林的王石,也没办法给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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