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 远 别 对 生 活 冷 感 |
不难想象以《call me by your name》为大众熟知的Luca Guadagnino，翻拍古典诗意的《故园风雨后》（Brideshead Revisited）该有多美。
近来又重温08年版的旧电影，最美好纯真的段落总是发生在夏天，凝固在太阳初升之前的短暂清凉熹微里。天色透出引人遐想的钴蓝色，溽暑未起，汗液尚未蒸腾，肆意玩闹、饮酒、轻吻快跑，似乎一切美好光景会永恒持续，没什么能够掀起风浪。年轻的知交推杯换盏，亚历山大鸡尾酒，雪利酒，还有勃艮地的葡萄酒，咀嚼巴斯·奥利弗牌子的饼干。倚着攀上青苔的石柱，身后坦比哀多的壁画在通明烛火下神色不清。这样的古典，或许是影像氛围渲染使然，钢琴声流水划过，沥干的玻璃杯在橱柜里头默不作声，但复杂愁绪的确被演绎得克制柔美。牛津学院里的意气风发、威尼斯水道的熙攘喧哗，这些美丽易碎的外壳同样充满着古典趣味，实则还少不了对服饰的考究。这一点上，英国人是出了名的处女座。看着四平八稳，也暗藏着破格的机锋，这个时代最疯狂的头脑不少出自他们之间。我记得《伦敦生活》里开玩笑说法国人的“chic means boring”，英国人确实不在意，他们自有章程，也喜欢唱唱反调。前脚刚告诉你，“绝不要穿斜纹软呢外套和法兰绒裤子，西装永远是最好选择”，反面优秀教材立马跟上。就说电影里头的塞巴斯蒂安（Ben Whishaw饰），瘦削贵公子式的人物，眉目顾盼生辉，举手投足里细腻摇曳。他并不按照绅士条例出牌，说丝绒意味着堕落，可他穿玫红色缎面睡衣披着丝绒长袍好看得人神共愤，随时可以入画。日常着装也令人叫好，本喵略显阴柔的气质，和浅色、软塌但剪裁良好的衣物最配了。日光之下像是清淡水彩，用色都是一点点，复杂但有计较，没有哪处显得突兀，眼球顶舒适自然。偶尔高筒袜子露出撞色块来，几何图案的领带挽松松的结，蓝色开衫袖口磨襟，才意识到循规蹈矩是假象罢了，叛逆的优雅。各式各样的巴拿马草帽和呢帽也很有风头，只看他轻轻巧巧地将帽子抛搭在喷泉边缘，再信手拈起一杯浅口葡萄酒，动作行云流水般好看。和《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里面Luca对于甜茶的偏爱一样，故园里最美的桥段都归属塞巴斯蒂安，这个人物名称本身都有殉道者的意味。书里头也讲过，“他是迷人的，带着女性美，这是一种极端年轻的美，高唱着情歌，遇到头一阵寒风就凋谢了。”何等脆弱的天真。古典感有了，英国人对于乡村风格，也是驾轻就熟。回想看过的维多利亚言情小说，或者大部头著作，乡村日常在英国人的生活里占足了比重。也不难解释萨维尔街之外，原本颇为边陲岛屿的衣物进入经典必备行列。马修·古迪演的Charles穿传统三件套气质挺拔儒雅，可远远比不上他穿着费尔岛羊毛背心招人喜欢，表情是严肃郁郁的，两条浓眉拧着，却叫人让人想要蹭一蹭。费尔岛毛衣厚实的料子和热闹丰富的图案，既可以顺势而为，也可以对比起来，让乖巧的更俏皮，黑帮的更杀伐。爱惨了这种反差趣味。起初它大都用绵羊天然的毛色，乳白、深灰、棕褐、蜜糖色，后来才加入了鲜艳的漂染，图案和色彩的布局细看有很强的规律，这才叫明明憨气的花里胡哨，在现代演绎出了文艺风格。加上温莎公爵带货，跨越度和实用度也高，男女老少皆宜，成了居家旅行良品。类似圣诞丑毛衣，看久了愈发可爱，像小时候妈妈们的毛衣编织手册里的花样，不由产生天然的亲近感。费尔岛毛衣这个冬天肉眼可见地翻红了，不然我也无法从演员身上精准单拎出来。可真要说的话，传统的这种毛衣是不能够贴身穿，正如此，手工粗粝的质朴感会唤起城市人们对冬日海湾、礁石和绳索的记忆，完全是区别于现代物质生活的，说它是田园牧歌的假象不过分。这也造就这类衣物很奇妙的气质，乍一看是绚丽复古，但并不会有什么雅痞气，反而有种不矫揉造作的凛冽和冷静，和文本影像的人物不谋而合。银幕上走出来的人，因着这些细节加持，有时却比真实更真实了。瞧着夏日终曲结束，人们不仍对Elio牵肠挂肚嚒，Luca Guadagnino的导演功力可见绝不是什么青春糖水，否则就要担忧了，毕竟《故园风雨后》被戏称是英国版《红楼梦》。里头的人物在信仰的漩涡里拉扯，有人臣服就有人争斗，有人妥协就有人毁灭。对局外人来说，理解人物的动机和处事转变不是件容易事儿，就像Charles，布莱兹海德庄园于他而言是普鲁斯特的小玛德琳娜蛋糕，是一切深刻羁绊的开始，但他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似乎也只能看着那些颓败 、疯狂却又令人动容的宿命兀自行进。If you asked me now who I am,
the only answer I could give with any certainty would be my name.
For the rest,my hates,my loves,
down even to my deepsest desires,
I can no longer say whether this emotions are my own,or stolen from those I once so desperately wished to be.
据说Luca这次打算请Cate Blanchett出演其中封建大家长式的母亲一角，这次倒不再局限于英国演员了，她的戏份应该足够出挑。有趣的是，里头演她女儿的是《卡罗尔》里对手戏的鲁尼·玛拉。我觉着大魔王的厉害之处还在于，只要角色老娘舒展的开来，年纪和身份都不重要。比起明面儿上的主人公，我最想看的，就是这位难以揣测的女性角色。布莱兹海德庄园阴翳氛围深处，是作为虔诚教徒的母亲，哪怕众人远离了庄园，却依旧被攫慑一生，但她的爱恨、她的信仰从何而来，不必非得合盘托出，可要立住还需得切割精准的分寸拿捏。以前看别的著作，大都是意志坚定、追求崇高精神的男人，从改头换面的酒鬼到山林隐士，女性的身影似乎被清除掉了，不具备超脱性。伊夫林沃的这本特别好在，女性和男性一样，面对信仰、面对人类的终极问题，饱受同样的痛苦，思索、选择，无一例外，什么女性意志的薄弱只是虚构的说辞罢了。就先埋下个引子吧，从小说到电影，但凡拾得二三，情绪就需要好些沉淀了，就算明知一切早就尘埃落地，也依旧会追忆潸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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