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外卖小哥会被算法困住吗?

百家 作者:腾讯创业 2020-10-03 10: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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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创业 | ID:qqchuangye  


在算法面前,印度的外卖小哥也没有了任何议价能力。印度“零工经济”兴起的背后,包括外卖员在内的劳工获得收益的同时也正在被利用。


本文来源 “全球报姐”(ID:ifeng-weekly),腾讯创业经授权后转载。

作者 / 罗瑞垚

编辑 / 漆菲

9月中旬,印度南部的雨季进入尾声,天气捉摸不定,转瞬即雨。这是一个周六的下午,班加罗尔的天空刹那间被乌云遮蔽,豆大的雨点应声而落。


24岁的外卖员戈文达拉杰(Govindaraj P)冲进英迪拉纳加区的一家商店躲雨。刚站定没几分钟,手机里的外卖软件Dunzo提示他接到了新单。雨势并没有放缓的意思,他戴上头盔,一头冲进了雨幕里。


从早上7点开始,他就骑着摩托车出门跑单了,但运气不好,快十个小时只挣到了140多卢比(约13元人民币)。往常活儿多的时候,加上补贴一天能赚到900卢比(约83元人民币)。虽然经常要到夜里1点才能收工,戈文还是挺满意,毕竟疫情期间好多人没了工作,他好歹还有一份稳定收入。


戈文在商家取货


Dunzo是一家总部位于班加罗尔的外卖平台。除了点餐之外,顾客还可以在上面订购食材、日用品、药品等,也能同城跑腿送货。封城后,居民的外出活动受到限制,Dunzo等外卖平台的需求激增,也给像戈文这样骤然停工的年轻人提供了一份生计。


截至9月20日,印度的新冠确诊病例超过540万例,并以每日近10万例的速度增长,直追榜首的美国;与此同时,印度第二季度GDP缩水23.9%,失业率攀升至近50年来的最高点。全球范围内,外卖、网约车等科技催生的新工种正在重塑就业格局,在这个特殊时期更为凸显。在提供更多就业机会的同时,有关平台资本是否对劳工进行“数字剥削”的讨论也进入主流视野。但在印度这样的发展中大国,“这是基本的生存问题,还来不及讨论公不公平、剥不剥削”。长期研究零工经济的印度学者努布尔·拉瓦尔(Nupur Rawal)向《凤凰周刊》如此评价。


1

疫情之下,隔离区也得送货


半年之前,戈文还在一家活动策划管理公司工作,主要承办会议、演唱会等活动。他高中毕业后从打杂开始,做了五年后一个月能赚到2.5万卢比(约2300元人民币)。


今年3月中旬,随着班加罗尔因新冠疫情封城,公司业务全面停摆,戈文也没了活儿。他本以为,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但封城一再延长,让他倍感焦虑。


疫情期间订单变少,戈文的很多时间都花在了等单上


戈文的父亲几年前就去世了,他还没结婚,和母亲住在一起。封城后,本来做家政工的母亲没了活儿干,家里每个月还有房租、贷款和日常开销的账单要付,他必须赚钱养家。


有朋友在印度两大外卖平台Zomato和Swiggy做外卖骑手,推荐他也加入。封城期间全城几乎停摆,骑手是警察和医生之外,为数不多还在正常工作的职业。他跟着朋友跑了两天,熟悉了送货流程,就上马干起来了。


“没什么考核和培训。只要你有一部手机、一辆摩托车和驾驶证,下个APP就可以得到这份工作。”戈文告诉《凤凰周刊》。他发现,在Swiggy这样的送餐平台,不管是商家出餐慢还是顾客取餐延迟,损失都由骑手来承担,运气差还得挨骂;而Dunzo更注重于送杂货,商家方面很少延迟发货,于是他选择加入Dunzo。


戈文在送餐,这一单赚了22卢比(约2元人民币)


在戈文看来,这份工作时间灵活、多劳多得。已婚的朋友基本跑到晚上九点就收工了,而他能一直干到深夜一两点,这样可以赚到深夜补贴。只要跑得勤,他的收入甚至能和上一份工作相差无几。另外,外卖员的酬劳是每周发放,更方便周转,每周一发了薪水他就把钱交给母亲,用于家里的日常开支。


但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额外的福利——没有保险、不发放头盔、疫情期间也没有额外补贴。“我加入时,他们发了一个价值20卢比的口罩,此外别无其他。”戈文说,“我妈妈特别担心,她让我千万不要去隔离区(有确诊病例的区域)送货,但我没有选择,接了单还得去送。”


戈文也清楚自己面临的风险。今年5月,班加罗尔有一名外卖骑手确诊为新冠阳性,并被媒体称为“潜在超级传播者”。戈文还没听说周围有人确诊,这让他暂时松了口气,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商家会提供消毒液,他每次取货时都会洗手,一天要洗几十次。


疫情期间,公司推出了“无接触配送”服务,戈文一般把东西交给保安、拍个照就可以点送达,这为他省了不少时间。


2

“运费一降再降,我们太难了”


戈文从小在班加罗尔长大,长年和来自南部各邦的移民打交道,通晓各邦的语言。顾客的肯定和信任让他感到满足——有一次,他跑腿送了一张面值为20万卢比的支票。


他也遇过不好对付的顾客。遇上着急的,会一直打电话催单,而为了避免差评,戈文也闯过红绿灯,还被交警抓过。“我已经交了1500卢比的罚款。”他说。按平台要求,如果顾客因为等不及取消了订单,他就相当于白跑一趟;要是评分低于3颗星,他将会被强制暂停一周工作,损失比罚款大得多。


在平台系统的算法面前,他没有任何议价能力。严格来说,他和Dunzo之间不存在合同关系,只在注册APP时同意过一份服务协议。


从超市取到外卖订单的Dunzo骑手


这意味着,虽然他可以随时下线,但不接单就没有任何收入,而在线等待订单的时间是无偿的。“完成订单后我们会有空闲时间,但也没法做其他兼职,因为只要下一单来了就得立马去送,延迟或者主动取消会被罚款100卢比。”戈文说。疫情期间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失业青年加入到骑手行列中,导致僧多粥少,“基本上一小时才能接一单”。


英迪拉纳加区的一个街角是各大平台骑手休息的据点,这里开着一家窗明几净的咖啡店,骑手们只有取餐时才会进去。咖啡店对面是一辆卖盒饭的手推车,骑手们花50卢比(约4.6元人民币)就可以解决一顿午餐。休息间隙,大家三三两两聊着天,有人撩起另一位骑手的T恤,帮他在后背喷上缓解腰疼的喷雾。


最让戈文担心的是,公司可以根据营收情况单方面降低运费。他加入Dunzo前每单的基础运费是27卢比,现在降到了22卢比,接着还要降到15卢比左右,“我真希望他们不要降价,那对我们来说太难了”。


封城期间,戈文从市中心送了一包烟到20公里开外的东南角郊区,顾客为这一单付了258卢比的运费,但他最终只拿到95卢比,连汽油钱都不够。


3

外卖骑手在多地举行罢工


不仅是Dunzo,印度外卖市场的两大巨头Zomato和Swiggy也在调整订单价格。虽然外卖平台在疫情期间仍在运行,但它不可避免地受到经济下行的系统性冲击:餐馆倒闭、消费者可支配收入减少、外食需求降低,外卖平台的收入也随之缩水。


班加罗尔街头的Swiggy骑手


据当地媒体报道,封城初期,Zomato和Swiggy的订单数量遭遇断崖式下跌,减少了60%-70%;随之而来的是大规模裁员,Swiggy共裁员1450人,Zomato也裁员约600人。Swiggy的中央厨房项目遇冷,整体送餐业务还没恢复到疫情前一半的水平。


在商家门口等餐的Zomato骑手


骑手们也难以幸免。在金奈的Swiggy外卖骑手维杰(化名)告诉《凤凰周刊》,之前他每单的基础运费是35卢比(约3.2元人民币),调整后降到25卢比(约2.3元人民币);远距离订单以前每3公里增加4卢比,现在改为每4公里增加4卢比。这让他的整体收入降到疫情前的三分之二。


补贴和其他费用也出现不同幅度的下调,但用户支付的运费却提高了。“他们宣布之后两天就实施了,没有给我们消化的余地。”维杰说。


这激怒了骑手们,一些人选择罢工抗议。自8月起,在首都新德里、东边的旧都加尔各答、南部的港口城市金奈及海得拉巴,都出现了规模不等的罢工抗议。对新德里的骑手来说,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二次降薪;海得拉巴有约3000名外卖骑手参与罢工,称基础运费从35卢比降到了15卢比,削减了一半以上。


汽油价格的上涨和订单的减少,让骑手们雪上加霜。据维杰说,面对罢工,Swiggy没有给出任何承诺,甚至还在金奈收集了罢工参与者的信息,直接屏蔽了一些骑手的账号。


“公司正试图通过分裂工人们来破坏罢工:一群人被给予了一些补贴,就回去继续跑单了;另一群人的账号被屏蔽,酬劳也暂停发放。”印度数字运输劳工联合会总书记萨劳丁(Shaikh Salauddin)在接受印度媒体Newsclick采访时说。


一年前,37岁的维杰从泰米尔纳德邦的塞勒姆县(Salem)来到340公里之外的首府金奈。在那之前,他是一名会计师,有着不错的收入。但莫迪政府在2016年11月宣布“废钞令”(废除当时流通的500卢比和1000卢比纸币)后,他的工作受到严重冲击,生活开始捉襟见肘。


为了养家糊口,维杰选择加入Swiggy送外卖。他花了两天时间学习如何操作APP、怎样和顾客交流、安全驾驶须知等。不过,塞勒姆是一个仅有110万人的小镇,他每周只能挣到5000卢比(约460元人民币),于是他来到了金奈,把妻子和两个正在读书的孩子留在了老家。


在金奈,维杰和另一个也在Swiggy送餐的朋友租了一间一居室,每月分摊5500卢比(约506元人民币)的房租。两人每天清晨5点半就起床了,为一天的工作准备食物,接着做好防护、出门跑单。疫情期间,Swiggy仅仅给他们发过口罩,连雨衣都需要自己购买。


金奈一直是印度的疫情重灾区,目前确诊病例超过15万例。“家里人都知道我的工作环境,但我不会和他们过多讨论,免得他们担心。”维杰说。


4

“零工经济”的印度难题


戈文和维杰是印度300万“零工”中的一分子。这个数字和印度5亿劳动力相比微不足道,但据印度贝内特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巴尼克(Nilanjan Banik)估计,56%的新就业机会正是由“零工经济”(Gig Economy)驱动的。


外卖骑手等科技零工,正成为年轻一代印度人的主流职业选择。一个重要背景是,印度拥有仅次于中国的劳动人口体量——15-64岁的人群达到8亿-9亿,但未能创造充分的工作机会来释放其人口红利。


在路边等单的骑手们


印度国家抽样调查局(NSSO)2019年的劳动力调查显示,15岁以上能够工作的人群当中,有49.8%的人没有工作。疫情加重了这一趋势。根据印度经济监测中心(CMIE)发布的月度失业数据,印度今年8月的失业率高达8.35%,城市失业率攀升至9.83%。


这意味着,很多年轻人刚刚进入劳动力市场,就面临失业。“政府在‘印度制造’倡议下提供的工作,更多专注于低技能、可以很快被雇用的蓝领工作。”纽约大学AI Now学院的博士后研究员拉瓦尔认为,政府并未给城市居民和来城市谋生的移民提供工作,这一缺口正好被科技公司提供的零工岗位所填补。


拉瓦尔自2014年起就开始研究印度零工经济,去年还为她的博士论文做了相关田野调查。她告诉《凤凰周刊》,零工经济可以很快雇用工人,“有一技之长就可以,不需要学位,男性的工作往往基于其驾驶技能”。


拉瓦尔发现,印度零工经济呈现出与欧美国家完全不同的图景。究其原因,印度有八成以上劳动力本来就从事传统的日薪劳工工作,缺乏一个强有力的劳工保护体系。


这一情况下,互联网平台创造的科技零工岗位颇具吸引力。“在传统印度社会,体力劳动者不受尊重,因为他们往往属于特定种姓。”她说,这些社区的资源和工作机会有限,而当他们成为科技零工、穿上公司制服之后,反倒能获得一定程度的尊重和保护。


换句话说,零工为印度社会的弱势群体提供了相对公平的就业机会,比如穆斯林、低种姓和来自某些特殊地区的人。拉瓦尔说,传统的就业市场更依赖熟人推荐,科技零工则不需要人脉关系。


只不过,传统就业市场上的劳动剥削和劳资关系失衡也存在于零工经济中。


拉瓦尔在田野调查中发现,劳工们与平台不存在雇佣关系、没有签署合同,而被称为“交付伙伴”,自愿通过平台来提供服务,双方都可以单方面解除这种“伙伴”关系。例如,骑手可以随时下线。


但实际上,骑手们往往没有选择。“如果你想赚到基本的生活所需,至少需要工作10-12个小时。”拉瓦尔说,甚至有外卖骑手告诉她,自己在高峰期下线后,经理又会打电话要求他上线,就算提前1分钟下线,也会失去当日的补贴。


另外,在德里和孟买这样的大都市,骑手们还经常会受到警察的骚扰——工人们往往愿意付出小额的罚款或者贿赂,来换取达标后的补贴。“老实说,这些工人过的都是‘从口到手’的生活,所以公不公平、会不会伤害身体这些都不是他们考虑的重点,重要的是如何付得起这一周的账单。”拉瓦尔说。


因为缺乏有力的劳工保护体系,劳工剥削在印度几乎无所不在。据拉瓦尔说,即使是政府雇用的ASHA(基层医疗保健人员),也出现过工资被延发的情况。“不幸的是,这些劳工因零工经济受益的同时,其实也被利用了,这些平台公司几乎不用负任何责任。”


为了应对这一情况,最近印度劳动部和议会正在讨论,要求雇用零工的科技平台将年度营业额的1%-2%用于零工的社会保险支出,零工将和个体户、自由职业者并列成为“无组织部门”的一部分。


但劳工本人在这场博弈中仍是处于劣势的。拉瓦尔说,目前看来,劳工自行组织的抗议活动效果有很大随机性,取决于是否能够触达立法者,或者看这部分劳工是否是当地政党的重要票仓。“抗议发生后,平台公司可能会做出灭火性补救,但最终会发现没什么用。”她说,“公司若想做出调整,只需要在算法上进行改变,工人们甚至不会发现。”


维杰没有参与金奈举行的罢工抗议活动,因为“不想惹上麻烦”。他也一再重复说,不要暴露他的身份。“来订单了。”挂了电话,维杰又将要忙到午夜,睡五个小时,再骑上他的摩托车驶进金奈的晨光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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