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排精神过时了吗?
本文受权转载自公众号“为你写一个故事”(id:raistlin2017),作者:雷斯林
昨晚去看了《夺冠》。
看电影的时候,我第一个直观的感受是,陈可辛太敢了。
他用2008年奥运会做第一场戏,那场戏里,郎平带着美国队和中国女排短兵相接。
北京奥运是什么?
那是我国第一次做奥运会东道主,那是国家脱去积贫积弱形象,在世界之林逐渐崛起的象征。
在这种民族自强自信自豪齐头并进的时候,曾经在世界体坛给我国争光无数的女排老将郎平,却是以美国队主教练的身份亮相的。
其实作为职业体育人,这个操作没毛病。
但体育竞技,有时候不是单纯的输赢。
中美打比赛,打的也不仅仅是比赛。
而郎平,也不光是曾经中国队的排球运动员,08年美国排球队的主教练。
对中国体坛而言,她是一种精神的代名词。
那个精神,叫女排精神。
因此,场面火药味有多浓重,可想而知。
再往下看,就会明白,导演之所以敢在一开场就让观众体验到强烈的冲突,是因为他对后面的故事有足够的把控力。
毕竟我们都知道,2016年,是郎平带领中国女排,在没有人看好的情况下,出人意料的拿下了奥运冠军。
所以,冲突不会影响观影体验。
相反,对于2008年和2016年记忆犹新的观众,会因为这个恰到好处的冲突,快速进入故事。
一旦情绪投入了,就会发现,我们从前对女排精神的理解还不够深。
它不仅仅是一种集体精神、爱国精神、拼搏精神的高度浓缩。
在《夺冠》的首映礼上,有个从小学开始打排球,至今已经打了五年排球的小姑娘说,观影过程中,她哭了三次。
第一次是1980年排球世界杯上,20岁的郎平扣出关键一球时。
第二次是2016年里约奥运会上,郎平对朱婷说“你不要成为别人,你只要成为你自己”时。
第三次是看完电影,想到自己明天还要训练,就哭了。
“明天又要去训练了”,每个运动员都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少。
简单几个字,包含的信息太多了——
在哪训练,和谁训练,训练的项目是什么,训练的目的又是什么?
强如郎平,也没少为这句话哭过。
18岁时,她被中国女排的主教练袁伟民破格招入国家队。一开始,她以为这种特招,代表了自己的天赋和与众不同,进到国家队之后,才发现自以为的天赋,有多么不足挂齿。
她刚到时,负重达不到30kg,但女排要求负重达到50kg,才能摸球。
别说打比赛,她连摸球的资格都没有。
特招的优势没有了,她只有更努力,但在这里,每个人都很努力,郎平一度认为,就连努力,自己也比不过别人。
但除了努力,她没有退路了。排球是自己选的路,因为练排球,所以考大学的机会失去了,现在放弃了,离开国家队之后能做什么?
那是1978年的中国,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给年轻人的选择并没有那么多。
不仅给年轻人的机会没那么多,那个年代,整个国家在国际上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没那么多。
所以看到机会后,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对于排球运动员来说,夺冠,是她们努力的意义。
对于整个排球队乃至中国体坛来说,一个世界级的冠军,是向世界宣告“中国人不再是东亚病夫”,意义绝对重大。
对于全国人民而言,金牌,是对所有中国人的鼓舞。
经过十年浩劫后,我国太需要这样的一块金牌做国际交往上的名片。
人们也太需要这样一块金牌,提振自强不息、去向世界之巅的信心。
可想而知,女排对胜利有多么渴望,训练有多严格。
但努力只是迈向胜利的第一步。
众所周知,那个年代的中国是落后的。当时的美国已经开始用计算机给每个国家每个球员进行评估制定训练计划了,他们的大数据库里有世界各国排球运动员和排球教练的详细数据,而我国的女排,还在漳州的训练基地里,靠苦练死磕。
前来考察的科学院士虽然对女排的拼搏精神敬佩不已,但依旧顶着锅盖说,这种练法恐怕不行,美国人早把咱研究透了。
不行吗?
教练袁伟民当即下令,把球网升高15公分,用男排标准训练女排,美国还能预测到吗?
美国当然不能。
女排继续苦练,但另一个问题来了。
排球是集体运动,可总有人融不进群。
那时候,郎平是教练招进来的“特殊群体”,其他队员多多少少能感受到教练对郎平的刻意训练,但郎平的表现并没有比任何一个人突出,这种特殊对待,让很多人私底下并不服气。
所以,女排队伍里,人心不齐。
这种不齐,在1980年元旦和江苏男排对打时,体现的格外明显。
有队员上场时直接跟教练说,“我知道你在刻意训练郎平,我会配合的”。
矛盾会激化吗?
并没有。
事实上,正是因为那场比赛,所有人都懂了,教练不是偏心郎平,“刻意”训练郎平,是因为她是中国队中身型最像欧洲人的队员。
教练其实对每个人都用心良苦,他的所有做法,都是在为世界杯上中国夺冠做准备。
在那个资源信息有限的年代,美国用电脑研究各个国家的队员,中国教练袁伟民,也悄无声息把各个国家的排球名将研究遍了。
不仅研究遍了,他还想出了对策——
江苏男排里有好几个选手,他们的身高能和国际知名的排球女将对标,用他们来陪练最好不过。
因此,平时苦练女排,让她们的水平提上去,到了和江苏男排比赛的时候,把他们想象成未来的对手,根据每个人的身高和位置,对自己的队员进行调整,这样,才能离夺冠更进一步。
那次比赛,一开始江苏男排只想“过家家”式地陪女排玩一下,结果一交手,发现女排真有两把刷子,立即扭转态度,决定动真格了。
女排内部,一开始大家对于“配合”郎平心有芥蒂,等真正交锋开始,发现郎平上场之后的得分潜力时,为了共同的那个目标——胜利,什么芥蒂都没了。
然后,女排内部的集体精神有了。
从此中国女排没有你我,只有我们。
那年排球世界杯上,中国女排和日本女排短兵相接。
教练红着眼睛说“今天不赢,你们后悔一辈子”。队友忍着腰伤,要拼完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战。
国内,各个地区都有一大群人挤在一个信号不好的电视机前,为中国女排一会儿欢呼,一会儿揪心。
所有人都太渴望得到冠军了,场内的队员更是。
那大概是她们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夺冠对于国家的重大意义。
然后,我们赢了。
郎平的职业偶像,美国名将海曼在赛场上专门来找郎平说话,郎平说,我的目标是跳摸能和你一样高,但我还没做到。
海曼说,虽然你没我跳得高,但你们中国人身上的集体精神,我们没有。
那一刻,别说电影里的郎平感慨到即将流泪,画面外的观众,更会因为剧情,泪流满面。
我们不止为夺冠流泪,更多的,是为集体荣誉彻底进化成国家荣誉感的中国女排精神所打动。
但这只是女排精神的一个阶段,它形成了,会发展。
1984年,中国女排在洛杉矶奥运会上拿下了第一个奥运冠军。
我们的父辈对那场比赛至今记忆犹新,女排夺冠的荣光走进了千家万户,对于中国女排的骄傲和期待,成为了至少一代人的美好回忆。
骄傲和期待转投到女排自身身上,既是动力,也是压力。
后来呢,女排上升成一个被全国人民寄予厚望的冠军符号,她们夺冠了,叫延续精神,她们失败了,人们短暂失望。
80年代的明星选手再难看到了,我们在这段时间的中国女排里,只看得到输赢,却看不到人。
即使在2004年女排奥运夺冠时,人们高兴激动之余,讨论最多的,仍旧绕不开对1980年代女排5连冠荣光的缅怀。
时间来到2008年,要不是郎平接受了美国聘请,成了美国历史上唯一的华人女性主教练,在中国主场打败了中国队,女排大概会在中国体育竞技的夺冠史上,变成一个永久的传说。
如果是这样,也就谈不上什么女排精神的发展了。
是那场引起轩然大波的奥运会,让郎平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体育人,不止是对体育事业有意义,对国家民族也有很重要的意义。
她的人生,和排球分不开,更和中国分不开。
如果说排球是一种伤她伤到脖子以下没有一块骨头完好,但她依旧热爱的运动。
那么祖国就是她即使远走十年,依旧会被国内种种牵动最深神经的归属。
所以,郎平回来了。
然而世界已经变了,我们早已不是那个除了精神气和夺冠心什么都缺的年代。
训练场地变好了,条件变好了,当年短缺的所有物资如今都不缺了,郎平才发现,比起什么都没有,最悲哀的是,运动员“什么都有了,心里没排球”。
问她们为什么打排球,说什么的都有,却没人说因为喜欢。
郎平发现,女排精神在这代年轻人中,看不到了,大家没有信念感,没有夺冠心,却各个都背着沉重的精神包袱。
她想帮她们放下包袱,重建信念。
时代变了,女排精神不该只是拼搏奋斗的吃苦精神,郎平想让姑娘们体会到排球的快乐。
她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姑娘们做自己,跟她们一起,构建新时代的女排精神。
具体是什么,我不再剧透了。大家可以买票去电影院一看究竟。
总之,女排精神当然重建成功了。
里约奥运上,那个激动人心的夺冠时刻,就是最好的佐证。
看《夺冠》的时候,我无数次被电影传达的那种信念感打动。
在戏里,那是三代女排精神形成和演变的信念感。
在戏外,女排精神依旧延续着。
关于《夺冠》,有很多动人的幕后故事。
最著名的那个,是选角。
在看《夺冠》之前,很多人都知道巩俐是演郎平的,却不知道郎平的扮演者有两位。巩俐演的是2008年及以后的郎平,1980年代的青年郎平,是白浪演的。
对于中国观众而言,这绝对是个新演员,但演青年郎平,没人比她更适合。
因为她不仅是排球运动员,她还是郎平的女儿。
白浪说,第一次看到母亲当年的训练基地时,一下子被斑驳的墙、简陋的设施、坚硬的地板戳中了。
有一次,拍摄时地下没垫垫子,她还原母亲当年的动作在地下翻滚时,忽然觉得好疼。
她只疼了这么一次,背后的伤一直留到现在,母亲当年训练的时候,却疼过这么一千一万次。
也是千万次的痛,才换来那么多荣誉。
这种疼痛,是女儿通过自己的身体,借着电影这种介质,理解母亲当年的努力。
也是一个在美国长大的中国小孩,在疼痛里,感受传说中的女排精神。
如果说年轻一代演员,对女排精神的感受,是自身经历与角色融合中碰撞出来的,那么老一辈演员与女排精神的融合,更多的是那种职业信念感的共通性。
看《夺冠》时,你会发现,巩俐的身形,肢体语言,表情,都在无限趋向于郎平。
虽然五官不同,但郎平下意识的小动作,比如推眼镜,在比赛现场惯性地拿笔,微微弓着背弯着手臂的样子,面无表情时嘴角轻微斜着的弧度,巩俐都做到了。
几场与体育局领导的对手戏里,郎导的霸气,面对朋友时的纠结,以及北京奥运会后郎平的无措,巩俐都用隐忍克制的微表情完成了。
在这些表演里,你不会看到巩俐,但能够发现郎平的更多面。
值得一提的是,在拍电影的高潮片段,里约奥运的那场戏时,巩俐的手撞到机器,指甲盖被掀掉了一半,但她起来说,没事没事还能拍。
她的敬业和精湛演技,也感染着片场其他演员。
其实《夺冠》这次用的大多数演员,都不是专业演员。
为了最大程度还原排球对决的真实性,戏里所有排球运动员的扮演者,都是排球运动员。
第三代女排都是真人本色出演,老一辈女排的扮演者,也都是女排运动员。与其说演戏,不如说她们是在导演的调度和调教下,真实还原某个时期的自己。
最大程度的真实,才能保证最大程度的打动观众。
为了让电影更真实,让演员快速入戏,陈可辛联系了80年代漳州的训练基地。
但那个基地很早以前就被弃用了,在拍摄前夕,训练基地要拆了,陈可辛就自己掏腰包把训练基地的设施,包括内景地板等等全部买下来,然后运回北京按照原样搭建。
因此,当《夺冠》第一场80年代的戏出来时,观众顺着彭昱畅的脚步走进那个训练基地,看到阳光穿透老旧院落,会一秒入戏。看到室内墙上那一个个排球砸出的印子,会热泪盈眶。
那不是置景时用特殊手段弄上去的,所有场景里,都有女排曾经挥洒过的汗水,努过的力,还有如今制作团队用过的心。
《夺冠》感人,不仅是片中诠释的女排精神感人,所有工作人员对于电影的那份信念感,与女排精神,也一脉相承,一样感人。
然而如果你以为《夺冠》仅仅是对过去女排的致敬,那就错了。
《夺冠》更深的意义,不是对于过去女排的致敬,而是通过第三代女排精神,对当今社会的关怀。
看前两代女排,会有很浓厚的时光滤镜,但在看第三代女排的时候,会看到很多当代人自己的影子——
这一代女排在电影中初次亮相时,不是以努力的、目标明确的、准冠军选手的模样出现的,她们身上那种对自我认知的迷茫,像极了当今的一些年轻人。
电影中,郎平给排球队的姑娘们做过一个问卷调查,调查结果让她很惊讶。
她们当年练排球的时候,虽然也抱怨苦,但都是爱着排球的。可现在的这帮孩子,没有人承认是因为喜欢排球而选择成为排球运动员的。
然而她们完全不爱排球吗?
肯定也不是。如果心中没有爱,就不会长年累月训练。
更深的原因,恐怕是如今,姑娘们内心依旧背负着过去国人对女排的期望,一边给自己施压,一边又觉得前辈们战绩辉煌,当代人似乎已经不可超越。
这种意识形成后,包袱背上了,拼劲却丧失了。
她们考虑的,不是享受自己的事业,而是要成为谁,或者不辜负谁。
这些考虑只是阻碍。
要说如今的女排选手真的不如从前吗?
2016年的冠军告诉所有人,不是的。前辈们能拿的冠军,她们也能拿。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夺冠的过程中,她们发现,自己夺冠的意义,根本不是为了复制甚至超越前人。
就像郎平鼓励朱婷的那样,她们“不必局限于成为任何人,为了任何人”。
看电影后半段,很多人应该都会在郎平帮助女排队员“找自己”和“确定爱”的过程中被触动。
和前半段上世纪女排精神那种看故事般的感动不同,后半段的触动,是勾连到现实生活中的自己产生的。
电影其实是在通过女排精神,鼓励当代人,放下包袱,去做自己。
它在通过排球告诉人们,运动员们选择排球也好,现实生活中我们选择做某个决定也好,选择面前,看起来有很多理由,但事实上,做选择的是自己,为什么这么选?深层原因还是为了自己的热爱。
朱婷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在里约奥运上大放异彩,如今成为世界范围内最棒的排球女将的。
那么,回到现实,《夺冠》里的中国女排精神究竟是什么?
和集体、荣誉一样,它在今天也是一种信念,一种坚信自己和成为自己的信念,是直面内心深处、为了“值得的人生”的信念。
这种信念,在如今“什么都不缺”的时代里,弥足珍贵。
这种着眼当下的关怀,也正是《夺冠》的社会意义。
因为你会发现,身边太多人想着不要辜负这个人那个人,最后掣肘太多,一事无成,真正辜负的也只有自己。
所以我们还需要女排精神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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