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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6月,广州市少年宫第一位特殊人士美术老师陈元璞离世了。这个天才一般的人,在43年的生命里,完成了4000多幅欧洲古典音乐画作。生前,阿璞一直希望能“尽力帮助和自己有着相似命运的孩子”。以他命名的“璞育”艺术家成长计划正式启动了,并设立了60万元专项资金用于支持特殊青少年艺术发展。一直以来,社会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特殊儿童。阿璞是幸运的。他能进入少年宫学习绘画,艺术天赋得以在世人前展现,这样的机会很是难能可贵。但在阿璞发出耀眼光芒的背后,是“沉默的大多数”,是特殊儿童教育的迫切需求。2002年12月,特殊班广州的一天教学现场。图/南方都市报从阿璞开始,广州市少年宫启动了长期的特殊儿童教育工作,每年为特殊儿童提供2000个免费学位。那些隐藏在难以被发现的角落、也许连家门都不曾踏出过的孩子们,他们黑暗的世界里终于照进了一缕希望的亮光。由特殊人士和健全人士融合组成的爵士乐队Jazzy Pie,回到少年宫,参加纪念阿璞的演出。Jazzy Pie,其实也是阿璞精神的一种延续。图/廖冰兄人文艺术基金会为什么会是爵士乐?大家又是如何融合在一起,组成乐队的?在表演的前一天,我们带着满满的疑问来到了Jazzy Pie的排练室里。刚进门,就能看到大厅里摆放了各式各样的乐器,因为成员还没来齐,大家伙就聚在一起聊着天。Jazzy Pie在去年12月成立,一直到疫情好转以后的6月,才算是有了自己的首秀。乐队共有7名成员,其中有4名是拥有不凡音乐潜力的特需青年:乐队主唱张舒勋,主唱兼吉他谢铉岚,贝斯手韦一哲,以及键盘手、中提琴手兼和声王子安。融合乐队自然也少不了普通乐手的参与:键盘潘衍洋,鼓手陈梓峤,还有乐队导师彭成霖。感知到有人前来,韦一哲“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但开口问的却是“你叫什么名字”,得到答案以后再带上称呼向我们问好,一个一个,直到结束。他在三岁时被诊断为中重度自闭症,但一哲极富艺术创造力,在美术和音乐上都有不凡的表现。就连乐队Jazzy Pie的logo,一哲也有参与其中。
乐队logo。设计/韦一哲、徐一植,图/隐艺术工作室
除了钢琴,一哲还兼修了电子管风琴(双排键)、古典吉他,目前正在学习作曲、贝斯和钢琴调律。一哲也是“璞育”成长计划首批获支持的特殊艺术家之一。图/廖冰兄人文艺术基金会这个工作室就像一哲的第二个家,乐队每周会固定三天过来排练,但平常只要空下来了,一哲都会来这里呆着,就连工作室的墙上也贴着他的行程表。由于住得比较近的关系,一哲也能自己独立地过来工作室。在采访佳佳的过程中,一哲还走过来问我们要不要音乐。于是,我们生平第一次采访,还有了吉他伴奏。偶尔中途一哲也有打断我们谈话的时候,但只要佳佳给予回应,急性子的他还是会马上安静下来。平常的岚岚看起来有点严肃,但只要是歌唱或者是谈论和音乐相关的话题,她总会喜笑颜开。与一哲相比,谢铉岚就显得安静许多。因早产视网膜病变造成视力障碍同时伴有自闭症特质的岚岚,音乐就是她和外界沟通的方式。岚岚对音乐很认真,也很执着,总喜欢问关于音乐的“十万个为什么”。她和子安在一起讨论乐器相当于声部中的什么角色。就像是机关枪扫射一般,问题总是一个接着一个不间断。佳佳笑着“抱怨”说,要回答岚岚的问题可真不容易,要好好想一想。“她甚至还会记得几年前大家一起去看过的演出里的细节,然后问我们,但我们可能早就忘记了”。在正式彩排之前,子安独自练习拉着中提琴,就连猫咪都要听陶醉了呢。子安是乐队的中提琴手,患有视力障碍。他说,他是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吹拉弹唱”样样都会。只不过这里的“吹”是“吹水”,因为他是一个特别健谈的人。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子安喜欢到处旅行,大城的喧闹、小城的秀丽、西湖的温婉还有大海的狂澜他都喜欢。当然还有各式各样的酒店。“一个城市的文化、素养、精神和受欢迎的程度,就藏在一个小小的客栈里”。
虽然爱好很广泛,子安最爱的还是深沉而温暖的中提琴,“它就像你的长者或朋友,有时严肃认真,有时就像和风细雨,这是小提琴和大提琴无法做到的”。排练时的那份温暖、淳朴、真挚和快乐,治愈了他们彼此,也深深地感染了在场的听众。岚岚的声音有着未经雕琢的天然美,清澈纯净,一哲在仔细地照着乐谱弹贝斯,子安站在另一侧拉着中提琴,时不时露出笑容。而另一个乐队主唱舒勋,声音细腻柔美又饱含情感。她一开口,就让人觉得:是的,这就是爵士的味道。之所以会选择爵士乐,和孩子们的老师、爵士乐教授彭小波有很大关系。当时,佳佳在少年宫任职,给这些特殊儿童上音乐课,课程还缺少了一名打击乐的老师。她去找师妹帮忙,问问看有没有哪个打击乐专业的学生能来教一下孩子们。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师妹一发朋友圈,竟然把老师——星海音乐学院爵士乐教授彭小波给招来了。小波老师是法国人,在他看来,这些特殊儿童和普通的学生别无二致。他教大家打爵士鼓,也帮少年宫的艺术团写了一些曲子。再后来,小波老师带着他爵士专业的学生一起过来,比方说乐队的指导老师彭成霖。
在耳濡目染之下,孩子们也慢慢开始喜欢上爵士乐,也建立了少年宫的Friday乐团。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爵士乐自身的丰富多元。“我觉得爵士适合所有人”,彭成霖说,能让这些孩子随着学习,慢慢在音乐能力上有更大的提升。在彭成霖看来,组Jazzy Pie这支乐队是一件很顺其自然的事情。从15年在少年宫认识这些孩子开始,大家就一起排练,一起演出,一起走台,一起玩音乐。
彭成霖说,目前乐手们在音乐上的能力还不是很高,但有低才能有高。所以他更希望能着重在当下,根据孩子们的能力和状况去设计和包装音乐。音乐给这些孩子带来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他们更自信了,也更勇敢地去表达自己。从小在音乐环境下成长的舒勋,爱上音乐似乎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妈妈从小就给她买了很多儿歌CD,爸爸的车里也经常播放流行歌。从听着儿歌乖乖吃饭,到每首歌曲倒背如流,不知不觉地,舒勋就爱上了这种美妙的东西。在歌唱里,舒勋找到了自信;在音乐中,她能肯定自己。音乐带给她的,不仅仅是一种抒发情绪的方式,还有希望和方向。舒勋很喜欢钱钟书散文集《写在人生边上》里的一句话:这个世界给人弄得混乱颠倒,到处是摩擦和冲突,只有两件最和谐的事物总算是人造的:音乐和烹调。和乐队的伙伴们在一起排练、演出,是舒勋最快乐的事情。“虽然大家的性格各不相同,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自己是不可缺少的一份子,不会有人束缚我们的表达。”在南沙区启慧学校开学典礼上,Jazzy Pie受邀表演。图/隐艺术工作室或许是和乐队一起快乐久了,偶尔的不快乐让舒勋印象很是深刻。那是一次开放性演出,由于各种原因,当乐队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台下很是喧闹。但当她唱到最后一首也是她在这之中最喜欢的歌曲时,台下的喧闹仍然一波接一波地席卷过来。那一刻,舒勋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眼泪不争气地涌进眼眶,她几近失声:我们这么认真地排练了这么久,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可是,她没有停下,就像伙伴们还在用手中的乐器,表达自己的内心和力量。触摸,是舒勋认识这个世界的主要方式之一。图/隐艺术工作室在“璞育”艺术家成长计划的舞台现场,主持人让岚岚介绍一下自己,岚岚先是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沉默了一段时间。当大家以为介绍结束的时候,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一位爵士吉他手。”其实,这些孩子想要的,不是多大的艺术成就,而是在你眼中能看到他们和常人一样的身影,是尊重、平等的对待。她总是用海纳百川的胸襟,去接纳形形色色的人。近十年来,广州的特殊教育业开创了新的格局。特殊儿童在广州上学的路子,越来越宽了。据统计,广州市现有19所公立特殊教育学校,其中聋、盲、孤独症、脑瘫学校各1所,智障校13所,综合性学校2所,在读生共3181人,基本满足中重度残疾学生的学习需求。新启动的广州市南沙区启慧学校。图/广州市南沙区启慧学校而截至2018年底,开办特殊学生随班就读的普通学校(含幼儿园)共756所,招收特殊学生1847人,另有691特殊儿童以其他形式就读。为了让特殊儿童更好地和普通孩子融合在一起,在一些特殊教育学校里,特殊教育由原本的9年义务教育向两头延伸到15年。特殊教育,是佳佳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工作的方向。越秀区启智学校就是她工作的第一个地方。学前融合幼儿园的小朋友参加校运会。图/广州市越秀区启智学校尽管工资不高,只有两千块,但佳佳打心底里想帮帮这些孩子,父母也很支持佳佳的这个选择。因为对特教和特殊孩子不了解,刚开始佳佳对学生的情绪和行为问题还缺乏经验,也受过不少伤,第一天就被学生打了一巴掌。佳佳说,其实他们只是想引起别人的关注,但是不会表达自己,只要你找到合适的方法,和他们进行正常的沟通交流完全没有问题。这也是特殊教育最大的特点——个别化教育(IEP)。就像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特殊儿童的教育方案也需要针对每个人的不同需求和能力所制定。从2004年开始,越秀区启智学校做个别化教育计划已有十多年。越秀区启智学校依据生活适应课程,自行研发的生活适应校本教材。图/广东教育学校也会让学生更多地接触真实的生活,比如说把附近的菜市场作为教学的场所。刚开始,大家还不太了解,也不太能接受,到后来卖菜的商贩们也充当起老师来,主动和特殊孩子们交流,还以菜价为题考验他们。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如今的游刃有余,佳佳已经成为一名非常专业的特教老师。她希望能借助一些交流表演的机会,带这些孩子走出去,去接触更多元的文化。虽然部分孩子有视力障碍,但他们会用手去感受周围的环境,比如说欧洲建筑上的浮雕。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对于这些特殊孩子来说,少年宫不能永远是他们的庇护伞。等成长到了一定的年龄,他们始终还是要和少年宫说再见,然后继续在一片迷雾中找寻方向。关于未来,舒勋梦想着能成为一名音乐老师或是音乐治疗师,让更多人能在音乐中找到世界的美。为此,她投入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心力和时间去学习音乐,去练习歌唱。所有的努力都不会被辜负,前不久舒勋朝自己的梦想更近了一步。她以视障生综合排名第一的成绩,成为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音乐学专业的唯一录取学生。舒勋之前都是在盲校上学,第一次准备参加融合教育,她很期待和健全同学们的相处,期待校园生活和专业课程,期待自己的专业能力能更上一层楼。作为一名爵士主唱,舒勋说自己太习惯一板一眼地演唱,还是需要找到那份随性的感觉。Jazzy Pie在太古汇的演出现场。图/隐艺术工作室为了让子安能继续在音乐之路上追逐梦想,他的家人将目光投向了国外。子安也不负所望,考上了英国皇家伯明翰音乐学院。刚开始在英国求学的时候,子安的父亲也过去陪读了三个月,带他去熟悉周围的环境,教他走哪条路去学校上课,怎么去超市买食物。渐渐地,子安学会了独自在国外生活,自己煮饭,自己洗衣服,自己往来于音乐学院和宿舍之间,他还发现了许多微波炉懒人菜谱。当然也曾有过惊险的时候。有一次暴风把子安抬离地面一米多,所幸的是他的盲杖刚好够长可以撑在地面上,才解除了危机。这一路走走停停,子安也遇到了许多朋友和陌生人的帮助。比如每次大雨瓢泼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同学送他回家,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
比如宿舍的保安叔叔,只要晚上超过六点子安还没回宿舍,可爱的巴基斯坦兄弟就会给他打电话,去半路上接他。还有那一直在路上默默守护子安的陌生人,主动帮助并鼓励子安不要害羞的Lucy老师,还有很多很多朋友……
子安说感动的瞬间太多太多,妙笔生花都写不完,他们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羁绊。可即便是像舒勋和子安这些能考上大学的孩子,之后的故事仍是未知的。而那些没有选择上大学的孩子们,他们依然需要步入社会。佳佳选择出来创业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希望能为具有艺术能力的特殊孩子们带来商业上的公平待遇和艺术上发展机会。“有些机构跟我们接触的时候,就觉得这样的孩子应该是公益活动。可是他们也要活下去,他们也要生活,为什么他们就应该是公益的呢?”我们和佳佳有着同样的期望:终有一天,这些特殊孩子“奇怪的行为”不再被公众所聚焦,甚至感到害怕,而是成为大众生活中的日常。来源:那一座城(id:thecity2015),文中部分图片由采访者提供,部分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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