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万只羊真的要来了!蒙古国人为什么要捐羊?

百家 作者:广东共青团 2020-08-31 23:13:05



为了支援中国抗疫,蒙古国捐决定赠给中国三万头羊。


捐羊,蒙古是认真的。为了满足中蒙两国的检疫协定、保证羊肉的质量,蒙古政府不仅拨出专款以收集蒙古最好的羊,还特地选在羊群最为肥美的9月,郑重地将三万只膘肥体壮的羊交付给中国。在疫情十万火急的关头,蒙古国为何要大费周章地运来一群羊呢?



白岩松专访中国驻蒙古国大使柴文睿时,也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蒙古抗疫为何要捐羊?”柴文睿大使表示,三万只羊的礼单有特殊考虑,蒙古国朋友认为绵羊属于温性,是送礼的首选,这也寓意着真诚。另外,蒙古国议长曾向柴大使表明,羊肉是最好的滋补品,希望中国人民能够增强抵抗力和免疫力,早日战胜疫情。

柴大使的回答表明,蒙古友人的礼单是经过慎重考虑的,羊是他们对疫情援助的不二之选。那么,在蒙古人看来,羊到底是怎样的宝物,在“凶恶”的疫情前都不忘安利?


羊,吉祥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蒙古受“地丰水草”的地理环境影响,千百年来一直保持着以游牧为主的经济形态。“牧而庖者以羊为常”,蒙古牧民们从出生到结婚,从祭祀到饮食,处处都离不开羊。对蒙古人来说,羊是生活的一部分,是习惯的一部分,也是风俗的一部分。在蒙古风俗中,羊被赋予了远超家畜和家产的文化含义,成为寄托感情的重要意向。 

提及蒙古人,总能想到他们驰骋草原的恣意,很难想象羊这样温驯的动物为何会让蒙古人情有独钟。其实,与大众认知之中马背上的潇洒自由不同,草原生活贫困、辛劳还朝不保夕——

蒙古高原地势复杂,危机四伏,降水稀少,极端天气频繁。若降水减少数毫米,草原就会干枯,畜群就会饿死;若降水过多,冬季的暴雪足以致命;无论拥有多少牲畜,一场疫病就能将家庭财产化为乌有。

一旦破产,牧民就得举家踏入莽莽草原追寻一丝生机,寻求被人收留的机会,或是搜寻可供掠夺的弱者。在草原上讨生活的牧民如芒在背,距离恣意潇洒差得很远。

恶劣的生存环境逼迫牧民们好勇斗狠,但对蒙古人来说,小心谨慎也同样不嫌多,因为草原不会允许差错。

对蒙古人来说,羊是一种能够预知吉凶的灵物。蒙古传统信仰认为,正因为羊弱小怯懦,容易成为猛禽猛兽的猎物,因而在长期的生存繁衍之中演化出了预知危险的能力,可以提前发现危机从而化险为夷。因此,蒙古人对屠杀羊的方式有严格的要求,根据成吉思汗制订的帝国法律《大札撒》,蒙古人必须以“不流血而死”的方法屠宰羊,这也是蒙古人处刑地位尊贵的贵族时遵守的原则。

杀羊时,将羊背部着地、面向天空,因为蒙古人相信,只要羊在生命终结时仰望着天空,它的灵魂就能回归“长生天”。固定住羊之后,蒙古人会在羊胸上切一个开口,将手探入撕开主动脉,造成致命的内出血。血会贮存在羊的胸腔内,不会抛洒于地。

羊是祭祀的重要牺牲。蒙古人祭天时以不流血的方法宰羊,再掏出羊的心脏,置于碗中献给“至高天神”。其后,主祭者一边呼唤传统信仰中各个层级的“天神”,一边以剑指点羊的各个部位,暗示羊的各个部分对应着各个层级的“天神”。

在蒙古传统信仰中,羊和“天神”之间存在神秘的对应关系,而由于“长生天”无穷无尽、没有实体,只有羊是切实可感的,于是可以向羊祈求、以羊为“长生天”的代表进行拜祭。通过供奉羊,人得以与“天神”达成协议,祈求顺遂安康。作为“神”的中介,羊甚至是“神”的象征,可以寄托祈福禳灾的心愿。

今天,蒙古人日常杀羊还是这个方法

蒙古人相信,温顺友善的羊在生前为主人提供毛、奶,死后供应肉和皮,也会震慑魑魅魍魉,横扫邪魅,因此,羊也被赋予驱邪辟邪的意义。

蒙古人在人生各个大事上都会依赖羊驱邪避难。迎娶新妇时,送亲队伍会在到达新郎家前举行驱邪仪式。队伍中的一人手举羊的肋骨,并将盐、茶、面酒、奶等物混合抛洒于新娘身上,防止灾厄侵入她的新家之中,也欢送新娘进入人生的新阶段。新生儿出生后,为了祛除小儿可能沾染的灾厄,蒙古人会在婴儿的摇车车顶上悬挂镜子、虎爪、黄羊角、绵羊腿骨和山羊蹄子,指望羊呵护小儿、庇佑小儿,使脆弱的婴孩鬼魅不侵。

鄂尔多斯地区的蒙古族至今仍保持着除夕夜吃羊头的习俗,进食前先由家中长者将羊头的上下颚揭开,以羊嘴大张、羊齿露出震慑“饿鬼”,防止“鬼怪”在辞旧迎新的日子里乘机作乱。这与汉族人春节以爆竹驱逐“年”的行为不谋而合。

所以,这次3万只羊的礼单,的的确确承载着蒙古人民直接而又热忱的祝福。除了祝福,在蒙古人看来,羊肉还有着足以媲美“医疗物资”的功用。中国自古就有“人参补气,羊肉补形”的说法,羊肉在中国人看来不仅味道鲜美,对于身体健康也大有裨益。而蒙古医疗历来讲究“重食轻货”的原则,遵循“先以食疗,然后命药”的治疗顺序。故在以羊肉为主食的蒙古人看来,羊肉可是一道良药。



羊,益体


元代饮膳太医忽思慧收集诸家本草、名医方术,编纂成《饮膳正要》一书,书中集录的95方食疗药方中有75方都以羊为主料或辅料,可谓是蒙古食疗理论的绝对中心。《饮膳正要》中载“羊肉味甘,大热,无毒。主暖中,头风,大风,汗出,虚劳,寒冷,补中益气。”

在元代人看来,羊肉补益、温中、顺气,具有良好的食疗功效,元代蒙古宫廷常备的马思吉汤便是以羊肉为原料,这款温补汤食不仅可以驱寒健体,还十分美味,深受蒙古贵族的喜爱。

《饮膳正要》中完整保存了马思吉汤的制作方法:“羊肉一脚子,卸成事件;草果五个;官桂二钱;回回豆子半升,捣碎,去皮。右件一同熬成汤,滤净;下熟回回豆子二合,香粳米一升,马思答吉一钱,盐少许,调和匀,下事件肉、芫荽叶。”

回回豆子又叫那合豆,即西餐常用的鹰嘴豆。官桂是上好的肉桂。马思答吉又叫乳香,是黄连木的树脂,是一种珍贵的香料,在元代时常用作调料。以羊肉辅以草果、官桂熬汤,草果和官桂可以去腥提香,吊出羊肉的鲜美浓烈,赋予羊汤甘醇丰厚的滋味。羊汤煮好后滤去杂质,拌入鹰嘴豆、香粳米、乳香、香菜,再切几块烧好的羊肉,加入少许盐即可食用。马思吉汤融合了草原羊的鲜美和西域香料的浓郁,回回豆子和马思答吉都是当时西域的特产,在中原地区鲜见,因而这道膳食只能诞生于中西汇通的蒙古帝国。

如今,鹰嘴豆和乳香都可以轻易买到,在家中厨房也可以尝试制作蒙古御膳,喝着马思吉汤,遥想大汗王廷的歌舞升平。

鹰嘴豆羊肉汤

蒙古草原还流传着一道材料更简单、制作更容易的汤食,称为羊肉羹。出使蒙古的约翰·普兰诺·加宾尼就曾领略过羊肉羹的魅力,他在《出使蒙古记》中记载:“当我们喝足了(羊)肉汤时,就完全恢复了疲劳,在我看来,它是最有益于健康的饮料,极为营养。”

如果你不想享受蒙古王室的御膳,也可以试试更为朴素却足以治愈疲劳的羊肉羹:“羊肉半斤细切;萝卜一个切作片;草果一钱;陈皮一钱去白;良姜一钱;荜拨一钱;胡椒一钱;葱白三茎。右件水熬成汁,入盐、酱熬汤,下面粸子,作羹食之。将汤澄清,作粥食之亦可。”

羊肉羹的制作非常简便,切半斤羊肉,萝卜切片,加入草果、良姜、荜拨、胡椒、葱白等一起熬煮即可,既可以加入面片煮成面汤,也可以滤清汤汁食用,是牧民们的日常滋补佳品。荜拨为胡椒科植物荜拨的果穗,广泛出产于云南、广西、广东、福建等地,东南亚也有出产,今日可以方便地买到。草果、良姜、荜拨、胡椒和大葱白段都是去腥提鲜的调味料,煮入羊汤不会破坏汤体的和谐,反而会发挥去油解腻、清热败火的功效。羊肉羹与面片同煮,面片吸饱了羊汤的甘美,弹滑爽口,饱腹充饥。

羊肉面片汤

除了煮汤,蒙古人还在各种饮食中加入羊肉作为辅料,其中有些做法很奇特。比如面食,蒙古人喜爱将羊肉掺入面食,制作包子、馒头和面条,将汉地传统美食以蒙古口味进行改进,以羊肉、羊脂、羊尾为传统面食增添浓浓的草原风味。比如“天花包子”,就是以羊肉、羊脂、羊尾为主料,葱、姜、陈皮、天花为辅料,拌以盐和酱料,裹上白面蒸制而成。天花指平菇,切成碎与羊脂混合,平菇的爽滑参杂油脂的醇厚,两者相得益彰,鲜美异常且具有滋补养生的功效。蒙古人酿酒也不忘添加羊肉,比如《饮膳正要》中奇特的“羊羔酒”,就是以粮食和嫩羊肉共同酿造,以羊肉入酒“大补益人”,对养生保健大有裨益。

天花包子


羊肉的滋补让蒙古人身强体壮,驰骋于草原之上,但就算是最强壮的战士也有抵御不了疾病的时候。面对病痛,羊不仅是食补佳品,也是一味药材。蒙古人认为,羊头、羊脑、羊血、羊内脏、羊骨、羊髓、羊奶等都有药效,比如羊骨可治腰膝无力、虚劳疲惫,羊肝可以明目,羊头可以治疗头晕目眩、手足无力,羊心治疗心惊心虚、郁郁寡欢等等。


元代饮食书籍《饮食须知》中就有对羊头蹄肉可以治疗水肿的记载:“味甘性平,水肿之人食之,百不一愈。”元代的医家朱丹溪在《本草衍义补遗》中也记载了羊的药用功效:“治牙齿疏豁,需用之(羊肉、羊胫骨)。”除此之外,羊肉还可以与其他药剂同煮以增加药效,如与草果、麦仁煮成大麦汤,可“温中下气,壮脾胃,止烦渴,破冷气,去腹胀。”


虽然将羊作为药剂使用,主要遵循的是以形补形的思路,蕴含着“吃啥补啥”的朴素想法,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样的治疗并无实际功效,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


如今,3万只羊群正在从蒙古国来到中国的路上。作为“灵物、牺牲、药剂”,羊寄托着蒙古人除恶穰灾、祈福怯病、强身健体的心愿,也体现着中蒙两国人民共同战胜疫情的决心。

 



参考文献:
(宋)孟珙:《蒙鞑备录》,王国维笺证本,《蒙古史料校注四种》上卷,北京:中华书局,1926年。
(宋)彭大雅撰,许霆注,王国维笺证:《黑鞑事略》,据《王国维遗书》之《<蒙鞑备录>笺证》,上海:商务印书馆,1940年。
满珂:《蒙古族风俗中的羊崇拜现象初探》,中南民族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第21卷第3期。
(元)忽思慧:《饮膳正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约翰·普兰诺·加宾尼:《出使蒙古记》,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
(元)贾铭:《饮食须知》,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88年。
余大均译注:《蒙古秘史》,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
张一聪:《<饮膳正要>及其养生思想研究》,河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9年。
 

本文经“国家人文历史”(微信ID:gjrwls)授权转载


编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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