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 果壳 (ID: Guokr42），作者 李子、编辑 望江湖，AppSo 经授权发布。我们为什么喜欢网上聊天、发朋友圈和微博？至少作者我认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各种表情符号、颜文字（Emoji），乃至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表情包。在一个用 0 和 1 构成的数码世界，没有表情包根本不能聊天好么……实际上，很多互联网特色的表情，反而传递了更多更生动的情感，进可战斗，退可卖萌，实在是太好用了。（表情包有 2、3 个 G、现实生活中的面瘫，你们躺枪了么？）在表情包和表情符号诞生之前，我们只能用字符来表示情绪，于是有了很多虽然线条简单、但却萌力爆表的字符表情（Emoticon，和 Emoji 不太一样），由各种各样的或正常、或稀奇古怪的符号构成。这些表情也一直保留到了现在，甚至还常常被使用——但你知道这些符号都来自哪里吗？——这么惊讶是在干什么？这个惊讶的「嘴」д，是西里尔字母（Kirillica）的一部分，读音是 De。俄语、塞尔维亚语、哈萨克斯坦语，都用的是西里尔字母。⬆️ 这个圆圆的兔唇ω，如果把它单拿出来，可能很多人也认识。它是希腊语里面的「欧米茄」（Omega），希腊字母表里面的最后一个字母，物理里面用大写的它Ω表示电阻。而惊慌脸里面的三角形Δ，念 「德尔塔」（Delta，小写是δ），初中数学里面是方程根的判定。很多你觉得稀奇古怪的字符，实际上是另外的书写体系的一部分。我们所熟知的现代西方大部分语言都是用拉丁字母拼写的（有的带有个别的特殊字符和变音符号，例如德语字母上面的「眼睛」）。要说的话，古老的希腊语可是拉丁字母和西里尔字母的「妈」。灿烂的古希腊文明孕育出了最早的数学和哲学，而在文艺复兴以后的现代科学发展中，简洁又意蕴深刻的希腊字母也被频频用作数学和物理中的符号，算是西方学术界的一种传统。西里尔字母用希腊语字母改写，得名于向斯拉夫蛮族们传教的圣人西里尔。这套字符通行于斯拉夫语族大部分语言，曾经苏联用它进行「民族语言改造」，更扩大了它的势力范围（例如哈萨克语属于突厥语系，也使用了西里尔字母）。斯拉夫民族使用的西里尔字母表丨 Wikipedia以上这几个字母，仅仅是我们颜文字考据的入门第一步。而之后……你根本想不到，我们都用了多么遥远的语言来表达情绪！如果说西里尔字母和希腊字母还能算混个脸熟，下面的这些符号，就有点 「是不是专门为表情包设计的」嫌疑了。这真的不是手指么？！其实，这是格鲁吉亚的文字「骑士体」，分别念做 ghani 和 lasi，但却圆滚滚的萌萌的呢。格鲁吉亚文由他们的民族先祖创制，有人推断是学希腊文字而来，但正本之源却一直没有定论。最早的格鲁吉亚文出现在公元 400 多年，这套独特的文字和高加索山里的民族一样，拥有古老而独特的历史。（作者随手截图的）格鲁吉亚文丨 Wikipedia这个皱眉的大眼睛，来源是卡纳达文。这两个稀奇古怪的文字系统，都来自一个大的文字系统之母——婆罗米文字。印度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流传下的石刻诏书就是用婆罗米文写就的丨 Wikipedia在公元前 3-4 世纪，盘踞在印度半岛的强大的「孔雀王朝」使用的就是婆罗米文字，而这种文字派生出了多种文字系统，例如泰文、天城文（印地语使用的文字）、古吉拉特文、僧伽罗文、泰米尔文，甚至还有藏文，多流行于南亚和东南亚。
一些婆罗米系文字的辅音丨 Wikipedia不过，要往上追溯的话，婆罗米文字是由一种古老的闪族文字 「阿拉米文」演变而来，阿拉米文跟腓尼基文血缘甚近，都来自原始的迦南字母；前面提到的拉丁、西里尔字母的妈希腊字母，也来自腓尼基-迦南书写体系。晕了吧？一句话总结，上面出现的所有稀奇古怪的字符，都有一个同样的祖宗。上文中提到的婆罗米文字，拉丁、西里尔字母，还有它们的妈希腊字母，都来自腓尼基-迦南书写体系丨 Wikipedia实际上来自北美的一个原住民部落纳斯喀皮人（Naskapi），他们使用文字的方向表示不同的元音读音。神奇吧！纳斯喀皮文字的读音。你找到ᐛ了吗？丨 Wikipedia既然我们的表情用了别人的语言，那别人的表情岂不是要用我们的？当然啦！比如，在英国的西汉姆球迷中，许多的推特名都带着「父」字。不仅仅是歪果仁借用我们的符号，中国网友们也在重定义着自己的文字。比如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 「囧」，现在看到之后都会条件反射出一张「囧脸」，恰好读音又是「窘迫」的「窘」字，简直就是完美的文字表情。实际上，「囧」原意为光明，《说文解字》里解为「窻牖麗廔闓朙」——别看一个字你都不认识，但都是与采光的窗户有关的，囧本身是个象形字。「囧」字的甲骨文形式。是不是少了一些囧感？丨 Wikipedia若一定要说表情丰富的象形字，「观」字的甲骨文和金文要更生动一些，瞪着大眼睛警觉的即视感。左边第二个字就是金文的「观」，整幅字是「听鸟观鱼」丨网易网友「风之行」博客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不就是强行象形嘛。汉字天生就有很多象形字，被老外拿去那是再正常不过。比如，别扭就对了！因为你已经知道这些字的「含义」，这些含义和它的外形存在了冲突。实验心理学有一个经典成果叫 「斯特鲁普效应」，描述的就正是类似这样的现象。心理学家约翰·斯特鲁普在纸上涂上几种颜色的墨水，让被试把颜色念出来。区别是，第一组里的墨水组成了表示颜色的单词，而且还和墨水的颜色不一样；第二组里墨水就是方框框。是不是很困扰？是不是看到第一个字总是想念「红」而不能正常地念出墨水的颜色「绿」？斯特鲁普发现被试要花很久才能成功念出第一组的墨水颜色，而第二组没有困难。反过来，如果让被试念出字本身的内容，那么用什么墨水就无关紧要了。看起来，当我们阅读一个字的时候，它的含义是「优先」的；我们会先自动读出它的意义，然后才想起来实验员的要求，努力把它纠回去。
我们作为汉语母语使用者，阅读汉语表情文字遇到的就是这样的问题。当然，如果你反复地盯着这些表情文字，慢慢地它们好像又变得正常了。「语义饱和」在其中发挥了作用——反复想一个单词会让它变成无意义的笔画组合，仔细盯着一个字看就越来越觉得不认识它。而在表情文字里这样正好能让我们识别出它的象形含义。好了，说完了文字，我们再来说表情符号的另一个重要来源：特殊符号。掀桌表情（对，如果你用的是搜狗输入法，输入「掀桌」二字即可出现）。那个「桌」，实际上就是特殊符号的一种——表格符号。在稍微有些时日的 DOS 系统里面，人们只能使用纯文本，那么碰到图和表格怎么办呢？于是，人们加入了一些特殊符号来满足这个需求。一开始，人们在电脑上用的是一套叫做 ASCII（读作「阿斯克」，American Standard Code for Information Interchange，美国信息交换标准代码）的编码系统，主要用于显示英语和常用的标点，于 1967 年发布、1986 年更新，一共只有 128 个字符（其中有 95 个是可以显示的，剩下的都是「控制符」），算上大小写、数字和标点，基本也就是你的键盘上有什么就是什么了。即使这样，用 ASCII 也能搞艺术……都是大触啊！丨 larc.unt.edu所以呢，早期大家聊天的表情，笑脸都是「:)」这样的。上古网络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里面，宅男主角可是能够对着这样一个微笑符号 yy 好久的。但是 ASCII 的 128 个字符肯定是不够用的，别说表情了，你让人家打个 naïve 都没法点上「很天真」的两个点，很难受是吧，欧洲的各国工程师更是不能忍，于是他们在 ASCII 的基础上，制定了扩展版的 ESCII，将原来的 7 位扩展为 8 位，空间一下子从 128 升级到了 256。但是由于做扩展 ASCII 的人太多，标准并不兼容，关键时刻还是乱码一片。大名鼎鼎的 IBM 代码页 437（Code page 437），是比较流行的扩展 ASCII 编码系统之一，也是 MS-DOS 使用的字符编码。可以看到，这时候就已经有前面提到的表格符号了，此外还有不少数学符号、货币符号——对表情包事业也是巨大的贡献啊！代码页 437 从 128 位到 255 位的字符编码丨 utopia.knoware.nl其实不仅仅是这些符号，前面空出来的「控制符」区域，其实被一些系统暗戳戳地规定成了 「特别图像字元」。里面藏了黑白两个笑脸呢！这大概就是 「官方表情包」了？但……其实并非每个系统都采用了这些字符，并不能算是标准。看到左上角的 8 比特笑脸了吗？丨 WikipediaAnyway，随着信息事业扩展到世界各地，一个更大、更包容的编码系统势在必行，那就是 Unicode（万国码），1991 年正式发布的编码标准，从 8 位一下提升到了 16 位，一口气把前面说到那些奇奇怪怪的语言字符都包含进来了。最关键的是，全部的简体和繁体中文也在这个系统里！（中日韩的汉字是 1992 年加进来的）至 2020 年 3 月，Unicode 已经发布到了 13.0.0 版，收录超过 13 万个字符。表情包的花样也跟着指数级上升，玩法被脑洞大开的世界各地网友不断翻新。这个和 doge 有点异曲同工的邪恶表情，「眉毛」和「嘴」其实是「双弱音符」（Double Breve），和其它字符结合出现，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字符。这种玩法也常见于一个泰语的上标字符不断叠加成「搭楼」的效果，是一个意思。这些都是在 Unicode 编码系统内实现的。其它的什么太阳☀ 花草❀✿ 桃心❤ 萌萌大眼睛◕v◕（其实是四分之三）之类，也都是 Unicode 编码系统里面的字符啦。总之，表情符号从很大程度上，是我们对于符号的重新赋意，也就是一种使用既有工具和内容的再创造了。很多也是从小圈子里面传出来的，比如著名的 2chan 和 Reddit。虽然现在各个软件系统里面都用图标定义了真正的「颜文字」，但我们依然热衷于用自己的脑补功力，在简单的线条和符号里制造生动的表情。由于微信公众号近期改变了推送规则，如果你想如常看到我们的文章，可以在每次阅读后，点击文末右下角的「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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