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份，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2019）粤01刑终759号《李某、黄某违法发放贷款二审刑事裁定书》，一时各大财经媒体、知名微信公众号纷纷转载，并对此银行案件“冠名”为“奇葩，为完成任务，某行员工违法放贷1.9亿给190人”。为完成任务，四名银行员工集体批量巨额违法发放贷款，对于已经研究众多银行违法发放贷款案件的笔者而言，也是头次见过。为探寻奇葩背后的缘由，探讨让奇葩不再发生的措施，笔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查阅四份和这起违法发放贷款案件密切关联的裁定书、判决书，基本还原了整个案件过程，据此提出了一些本人思考与广大银行业同仁们探讨交流。2014年3月至2015年5月期间，被告人李某担任某银行微小金融事业部某微小贷中心（以下简称某微小贷中心）业务主管，负责贷款业务管理及贷款的审查、审批等。期间，被告人黄某、黎某及梁某为其下属业务经理，负责贷款业务办理及贷前调查。上述人员为完成银行放贷任务，共同违反《商业银行法》《贷款通则》及相关业务管理的规定，未对其所经办或审批贷款的借款人身份信息、借款用途、偿还能力、还款方式等情况进行严格审查,累计向190人发放贷款18970万元，其中，陈某欣系列贷款涉及84户、金额8400万元，李某系列贷款涉及72户、金额7200万元，其他系列贷款涉及34户、金额3370万元，上述贷款均出现已逾期，至判决日，逾期未收回贷款本金为13215万元。上述四名银行员工最大的为83年的，最小的为87年，最终法院判定四名银行员工违法发放贷款罪均成立，判处有期徒刑四至六年，处罚金人民币十万到十五万元。该案件的发生不仅给涉案银行带来巨额经济损失，造成一定的声誉风险，同时也给涉案银行员工带来了重大负面影响，这四名银行员工美好的人生轨迹可能将会因此而被动改变。不管是银行本身还是银行从业人员都应该从中吸取总结教训，深刻反思，杜绝此类奇葩事件再次发生。
纵观一份裁定书和三份判决书，笔者认为，这个案件暴露了涉案银行当时信贷风险管控至少存在员工风险合规意识丧失、贷前调查完全留于形式、“有授权无管理”过于简单贷款权限管理、信贷风险监测不完善等四个方面问题。这个案件所涉及的贷款集中由少数几个人介绍准入，营销背景高度集中，借款人给银行的资料都是由介绍人提供的，且由其陪同借款人和保证人到银行面签各类贷款法律文书，涉案的银行员工对此不仅完全视而不见，甚至为借款人提供虚假的购销合同、为借款人反复安排担保人，完全丧失作为银行客户经理应有的风险合规底线；唯一有权审批人李某留意到这批贷款中很多借款人又是别人的保证人或者收款人，借款实际用途跟借款合同不一致，当客户经理告诉他“这是同一家中介公司推荐的，可能这些借款人、保证人以及收款人都比较熟悉，所以就这样做了”，没有进一步深究，同时在网点后台工作、负责贷款放款的曾某告知其很多借款人采购订单雷同问题，只是回了一句购销合同的真实性由客户经理负责，这也说明作为主管的李某风险合规意识极差。客户经理和主管风险合规意识的丧失是这个奇葩案件在该银行网点发生的深层次原因。贷前调查是贷款风险控制的第一个环节，也是最为重要的环节。这个银行案件所涉及的贷款均是以小企业采购的名义发放，而涉案的客户经理既没有对借款人的贷款资料真实进行审核，也没有现场走访借款人，未能掌握借款人真实经营情况，致使一些不具备贷款条件的人员获得了贷款，如出现宾馆服务员、边防支队后勤处炊事班做接待的都能贷款100万的事情；甚至还出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如受托支付合同借款人签名与非借款人本人签名，部分借款人本来是以保证人身份来银行办理手续，最后莫名其妙成为借款人，借款人与担保人不认识，借款人不认识贷款受托支付对象，这些都完全背离常理。在陈某的判决书中，涉案银行作为被害人在陈述中说到“我们认为上述贷款的经办人当时应该能够发现异常情况的，但是由于小微贷款的特殊性，某小微贷款中心有权审批，不需要经过*总行审批，*总行的风险监控部门没法及时发现异常情况”，从这段话可以判断当时该行贷款权限管理处于有授权无管理的状态，授权后几乎是放任不管，在这种简单的贷款权限管理模式下，权限内贷款风险管控几乎完全依托于有权审批人的个人素质和职业道德素养。但作为该小微贷款中心唯一的有权审批人李某，他的风险合规意识极差和不作为，未能尽到贷款业务管理和贷款审查审批的职责，未能体现他的地位和作用，是导致案件发生的重要原因，这也就是法院将其认定为主犯的原因。业务量异常增长是风险预警系统监测的基本内容，如果该行风险预警系统能够对网点、部门的业务量异常增长进行监测，且风险管理部门能够给予足够的关注，并且及时介入，笔者完全相信，不会等到这批贷款在发放一年后出现逾期才知道；由于这个案件涉及到的贷款大部分都是集中于少数几个人使用，每月还款也是由少数几人来归还，但是该行当时的风险预警系统大概率也没有监测这个风险点。正是由于该行的风险预警系统未能监测业务量异常增长和日常还款情况，系统的不完善，丧失了发现和处置风险最佳时机，最终导致巨额贷款损失。针对上述奇葩案件暴露出的问题，为建立健全让奇葩案件不再发生的长效机制，本文提出以下四条应对措施与广大银行业同仁探讨交流。（一）建立健全员工风险合规意识教育长效机制，确保员工风险合规意识教育全覆盖、永远在路上、永远在身边近年来，随着强监管、严监管的不断深入以及各类重大违规、银行案件的曝光，银行业对员工风险合规意识教育越来越重视。当前，几乎每家银行都会开展各类员工风险合规警示教育，但如何提升教育效果,特别是要确保基层网点的员工教育效果，是需要我们银行业同仁们思考的。建立健全员工风险合规意识教育“一把手”负责制，各银行机构、部门、网点的“一把手”应主动自觉承担起辖内员工风险合规意识教育得职责，并以身作责，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时刻践行风险合规；风险合规教育应杜绝各类形式主义，以更加务实的行动展开，以更加形象、更加贴近工作实际的形式实施，将风险合规教育内容嵌入到各项日常工作中去，确实融入到每位员工心中，让每位员工时刻能够感受到风险合规的意义；建立健全、不断强化不敢违规、不能违规、不想违规的风险合规文化，通过各类风险合规教育推动风险合规文化成为银行员工必要的行为准则及共同的价值观。（二）建立健全员工主动营销的长效机制，确保主动营销、风险管控两方面相互促进、齐头并进为完成放贷任务，集中依托于中介、少数人介绍来发放贷款，这从一个侧面可以说明上述奇葩银行案件的涉案银行员工主动营销意识不强，甚至可以说根本不知道如何主动营销。当前整个银行业已经从原有的卖方市场转变为买方市场，如果银行员工不能主动营销，不知道如何主动营销，还指望以前坐等客户上门，那么所面临的客户必然是其他银行所淘汰的客户、高风险客户，甚至是用心不良的客户。主动营销与风险管控不但不矛盾，还能相互促进。银行员工需要将各类风险管控措施及要求融入到主动营销的各项活动中去，将贷前调查、贷时审查、贷后检查嵌入到日常客户走访、拜访中去；制定完善员工各类业务主动营销操作手册，建立员工主动营销的培训机制，确保员工主动营销能够做到走得进门、说得出话、看得见效果；依托科技手段，建立员工主动营销痕迹化管理机制，实时监控、评估员工主动营销行为，同时将其嵌入到风险监测系统，运用系统评估机构、部门、员工主动营销不足可能存在的风险隐患。（三）建立健全差异化、动态的贷款权限管理模式，确保授权合理、权限内贷款业务始终处于管控的范围“有授权、无管理”贷款权限管理状态在部分银行还是一定程度上存在，有效的管理才能保证授权额度的合理，才能真正建立起差异化、动态的贷款权限管理模式。根据被授权对象的实际情况，实行分类管理，给予差异化贷款授权，并制订相应贷款权限评估机制、调整机制；建立权限内贷款业务管控机制，明确权限内贷款业务日常性监测与异常性风险排查机制，确立员工行为规范和权限内贷款业务风险管理统筹管控机制。（四）建立健全贷款风险监测系统，确保系统基本能覆盖重大风险隐患当前不少银行贷款风险监测系统的效果经常饱受争议，这点对于一些中小银行表现更为突出，其根本原因有两点：一是业务人员和科技人员不能做到相互理解、有效融入，致使已经开发的贷款风险监测系统无法达到预期目标；二是贷款风险监测系统主要还是以事后监测为主，无法全流程监测贷款风险。明确贷款风险监测系统建设目标，笔者认为，应该把监测重大风险隐患作为风险监测系统建设根本目标，重点监测贷款条线员工道德风险、客户道德风险、贷款集中风险、重大信用风险、重大操作风险等；借助大数据技术，实现对机构风险、员工风险、客户风险的系统画像，及时掌控银行分支机构、员工、客户的风险等级，据此采取相应措施；将贷款申请、贷款审查、贷款审批、贷后检查、贷后检查的再监督等贷款环节全部纳入导贷款风险监测系统，同时做到各环节风险监测结果的信息共享，实现全流程贷款风险监测。1.中国裁判文书网 （2016）粤0113刑初811号《陈某骗取贷款罪2016刑初811一审刑事判决书》；2.中国裁判文书网 （2016）粤0113刑初1240号《梁某违法发放贷款一审刑事判决书》；3.中国裁判文书网 （2017）粤0113刑初2292号《李1某骗取贷款、票据承兑、金融票证一审刑事判决书》；4.中国裁判文书网 （2019）粤01刑终759号《李2某、黄某违法发放贷款二审刑事裁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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