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disco…洗脑神曲的故乡在东北

来源：冲浪普拉斯（ID：fancheba）

作者：田鸭 | 编辑：徐斯基

老舅最近太火了。

前两天周杰伦发新歌《说好不哭》半夜刷屏朋友圈，「微微微微微.....微信支付到账3元」的梗更是在微博上热闹了一晚上。

但还是有失眠群众在五月天和周杰伦粉丝夹击中，默默转发了老舅的歌曲《野狼Disco》，用这首东北重金属传达对蹦迪的喜爱。

在全民焦虑的时代，就算天王巨星伤感青春MV横空出世，也阻挡不了群众跟随老舅舞动胯胯轴的热情，毕竟爱恨情仇都是青春期的小事儿，画龙才是人生一大要事。

老舅本名董宝石，这首《野狼Disco》正是他的社会伤痕专辑《你的老舅》中的一首歌曲。

开头就是粤语+东北语的双语夹唱，老舅浓浓的大碴子味儿粤语，率先开创了东北蒸汽波的说唱方式，flow具有具有浓烈的后现代赛博朋克风格，整首歌顺滑得就像勇闯天涯的雪花啤酒。

很快，左手画龙右手画彩虹的歌声就顺着西伯利亚的秋风南下，穿透了十几个省市，一举征服了远在祖国边疆另一头的粤语区居民，火遍了全中国。

网易云的评论区说，他是继马大帅刘老根谢广坤和尼古拉斯赵四后，从佳木斯到鹤岗、从辽源到辽阳最懂东北的人，萧红晚生70年也想跟老舅处一阵，王家卫要是听了老舅也会在《一代宗师》留个龙套。

他一张嘴就代表了整个东北。

但这也只是东北4.0，往上捯一捯，华语音乐圈第一个东北籍的，引领全中国音乐潮流的神曲，还要数雪村老师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雪村本名韩建，出生在音乐世家，他的父亲韩静霆，是一位电影编剧、作家。那首为祖国献礼的歌曲《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国》，就是由韩静霆填词创作的。

1994年从北大德语系辍学的歌手雪村业余时间写了一些歌曲小样儿，五年后，他一次偶然的机会又参加了在新浪网及MTV-CHINA的两次风面会。

在这两次活动中，雪村把自己创作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MP3放到了这两个网站上。

当时这首歌，仅仅是通过电子邮件在熟人间传播，没有什么风浪。

但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

进入千禧年后，中国的宽带开始提速，上传1兆以上的文件成为了可能，基于此，互联网上开始出现了flash动画。

flash也讲究点击量，但由于技术受限，想要看的人多，要么是画一个的淳朴笑话，要么就是做一个歌曲的小型MV。

由于《东北人》这首歌曲调洗脑、歌词好记、又兼具其他流行歌曲所没有的幽默诙谐，有些电脑动画爱好者就选中了它，网友开始自发给雪村老师的这首歌曲制作MV，最多的时候全网挂着80多个不同版本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flash作品。

可能老舅在《野狼disco》曲末的打电话的道白创意，也是来自雪村当年「翠花，上酸菜」的创意，是在向雪村致敬吧。

《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的流行开辟了原创歌曲推广的新捷径，让一首歌没有唱片公司，没有版权协议，没有包装和MTV，也没有音像商店，就可以火遍全网。

此后，很多歌曲都开始以这种传统广播、电视音乐、CD难以企及的速度在网上蔓延，这催生出了网络歌手。

不过要论这首歌的最大功绩，应该是它首次将黑吉辽三省正式被包装成为了一个「东北人」大IP，推到了全国人民面前。

雪村的走红，只是东北口音的流行音乐走向全国的开始，而真正属于东北歌手的春天却是在2004年开启的。

说2004年是华语音乐的鼎盛期，这话一点也不为过。

陈奕迅、陶喆、周杰伦、朴树唱作实力派涌现，孙燕姿、蔡依林、萧亚轩、梁静茹迅速成为港台流行乐坛「四小天后」。

凭借第五张专辑《七里香》，周杰伦获得了2004年世界音乐大奖「大中华区最畅销艺人」，根据IFPI的年度统计，该唱片的销售量在全世界排到了第42位。

就是这样一个音乐天才辈出，港台内地两开花的年代，庞龙老师带着自己的《两只蝴蝶》，微笑着向我们走来了。

庞龙出生在辽宁阜新市一个矿工家庭，职高毕业后，他被学校推荐到建筑工地做技术工人，负责测量和放线，写歌只是业余爱好。

2000年，庞龙为了音乐梦想，卖掉了房子，用这笔钱出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人生三部曲》，结果石沉大海。

后来不得不每天晚上去酒吧跑夜场驻唱，当时他最大的梦想是——还清在因为自费出专辑欠下的债。

机缘巧合，刘晓庆出狱后，重新出演的电视剧《218封信》缺一个插曲，于是剧组就邀请32岁的庞龙来演唱《两只蝴蝶》。凭借着这首歌，庞龙一炮而红，瞬间跃升为网络神曲第一梯队歌手，当时这首歌就连小学生都在模仿。

同年爆红的还有刀郎、杨臣刚。

和刀郎的西北沙漠浪人情歌不同，庞龙的歌更接地气，更像东北大老爷们对爱情的平铺直叙的表达。

《你是我的玫瑰》、《家在东北》推一首火一首，庞龙热席卷全国。

最关键的是，这是中国移动彩铃功能发展的黄金时期，这些火爆歌曲不仅限于「听」，还可以拿来「用」。

那时，中国人每次打电话，总有一个机器女声提醒你，「喜欢这首歌吗？编辑短信XXX发送到XXX就可以把这首歌设为你的彩铃哦……」，花两块钱发条短信就能设置。

因为彩铃，庞龙成为了当年最赚钱的歌手。

从2005年1月至6月，仅仅五个月的时间，庞龙的《两只蝴蝶》连续六个月创造中国移动彩铃销量排行榜第一名，彩铃累积下载量达1亿余次，按照两元一首的价格，这首歌至少给中国移动带来了2亿收入。

次年，庞龙更是以近2000万元的彩铃收入进账成为内地收入最高的男艺人，超过了周杰伦等天王级歌手。

据北京晚报报道，当年彩铃一年总营收达200亿，而内地音乐产业那时一年才2亿多元。

09年1月25日，央视春晚迎来了小沈阳。

和其他东北神曲歌手不一样的是，他是「先红人，再红歌」。

趁着小品的势头，高进为小沈阳创作了歌曲《我叫小沈阳》。

「我叫小沈阳/艺名要叫小沈阳/我叫小沈阳/眼睛小/却有光芒/这是为什么呢/你开心我的理想」

这首东北本土歌曲，唱的是小沈阳自己，对标的却是慕容晓晓的《爱情买卖》和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

由于朗朗上口和浓浓的东北味儿，一时间各大电视台和街头小巷，都出现了这首《我叫小沈阳》的神曲。

除此之外，跟随小沈阳一起走进全国人民视野的，还有《乡村爱情》主题曲《咱们屯里的人》。

赵本山也想不到，6年后，罗凯楠模仿刘德华的唱腔以类似粤语的发音翻唱了这首歌曲，并作为沈腾、马丽主演的电影《夏洛特烦恼》插曲。

刘德华还亲口翻唱了粤语版的，肯定东北文化对粤语区流行文化的杀伤力。

随着中国好声音的爆红，东北歌手们纷纷开始投奔选秀节目。

根据大象公社的统计，《中国好声音》第一季到第四季，人口比例排名前四的地区，东北省就占了三位。

当所有人都以为共和国长子东北没落了，野生歌手上梁山归顺正统音乐了，东北再也无法成为引领中国艺术潮流的先行者的时候，网红直播降生了。

同直播一起诞生的是天佑和他的喊麦。

热闹，乐呵，有排面儿，东北人文娱要的只是这三点。

都说伍佰、张宇、迪克牛仔是包厢三浪子，但敢放这个狠话的也仅限山海关以南地区。

一过山海关，到了东北人的地界儿，一切音乐的流行都必须向烧烤金属靠拢。

东北的烧烤金属风格的音乐，因为天佑的出现，走进了大众的耳朵。

天佑本名李天佑，辽宁盘锦人，中专毕业后就开始闯荡社会，当过收银员，卖过烧烤，有资料显示他还会街舞，看风格是breaking。

直播平台的迅速崛起使得天佑成为第一批受益者，凭借翻唱（喊）一首快手主播高迪的《一人饮酒醉》红遍网络，天佑还顺势拿下2015年「YY年度盛典」最佳男MC第一名。

「一人 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两眼 是独相随／我只求他日能双归／娇女 我轻扶琴／燕嬉 我紫竹林／我痴情红颜／我心甘情愿／我千里把君寻……」

《一人我饮酒醉》最火的时候，完全不输当年庞龙《两只蝴蝶》的影响力，根据原版，万能的网友们又自发衍生出了粤语版（东北话再次接轨粤语区）、女生版、甚至是儿童版本。

一时间全网喊麦，成为了17年夏天最火热的音乐方式。

不过喊麦并不是天佑首创的曲风，早在十多年前，喊麦就已经成为东北三线城市和村口迪厅的流行文化。

知乎上有人提问「如何评价直播喊麦，到底有啥可看的？」排名第一的回答是：「有人喜欢去巴黎喂鸽子，就会有人愿意在村口逗黄狗」。

天佑当时对此不以为然，他说「来我直播间，让你找到东北三线城市迪厅的感觉。」

喊麦在东北人的流行文化中早已肩比二人转，如此看来，天佑只不过是帮全国人民科普了什么叫来自故乡的神曲。

MC天佑正火的时候，最渴望的还是走出东北，成为一个大众心中最普通的艺人。

他主动亲近主流，积极参加各大综艺以及湖南卫视跨年晚会，登上城里人看的GQ杂志，还上脱口秀节目跟金星撕逼，还在私人聚会上和王思聪相谈甚欢。

他打怪神级到最后一步，还是被全网封杀了。

天佑差一点就成功了。

不过「这一点」官方给出解释不是来自于喊麦这种东北本土文化的桎梏，而是来自于直播间的「黄赌毒」不能沾。

时代会老去，但黑土地上永远有神曲。

东北神曲的背后，往往都藏着一个天才创作者。

没错，他就是给小沈阳写《我叫小沈阳》的高进。

高进是黑龙江佳木斯市人，17岁时候，为了给姐姐赚学费，孤身到哈尔滨的酒店打工。后来独自背着琴一个人到北京追求梦想。

他创作了无数脍炙人口的歌曲，但比较惨的是，很少有人知道是他写的，比如大壮演唱的《我们不一样》。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高进这首歌会给湾湾们洗脑，获得台湾人民的喜爱。

根据观网新闻，《我们不一样》荣登了2018年台湾KTV榜首，不管是林俊杰还是张惠妹，都只能给高进作陪衬。

其实，早在2006年，高进就凭借单曲《听着情歌流眼泪》入围CCTV-3歌坛十大新人，后来还给许多歌手、电影都写过歌。

再往前翻翻，高进的金曲还有前几年的《我的好兄弟》。

再往前翻，还有李玉刚老师的《因为刚好遇见你》。

随便哪一首拿出来，都是风靡一时的神曲，歌声都曾飘荡在大街小巷。

当然，有高人对此也表示过不屑，这位高人分析说，高进的副歌旋律全部都是：F G Em Am，F G C E....

看起来，高进才是东北真正掌握了神曲运行规则的男人。

俗了就能火，火了就会俗，俗了就变烂。

小众向大众逆袭的过程总是无比艰辛。

神曲的命运早就提前写好了结局，被淘汰只是它寿命结束时的一种写法，歌手那时也就变成了大家嘲笑的对象。

2005年《两只蝴蝶》入选了天涯论坛的「中国十大恶心歌曲排行榜」，一同入榜的还有《老鼠爱大米》。

火遍全网的庞龙在大学校园演出时，被台下的大学生扔硬币报以唏嘘声，小沈阳的《我是小沈阳》在音乐市场也只是走个过场，后来也被观众抛弃。

刀郎被那英公然嘲讽：「去KTV唱刀郎歌的人都是农民」，甚至拒绝了刀郎的作品入选评奖。

天佑也想和大家一起玩，他参加郑钧发起的原创音乐榜，但却因主办方「不接受喊麦作品」而被回绝。

他发微博质问郑钧：同样都是给大家带来欢乐，请问为啥看不起喊麦？

这些年，神曲歌手都在努力向上流靠拢，就好像得到上流认可，自己就能上岸。

但几经尝试，老一辈的歌坛王者总是站在城门口的城墙上，从上面向他们泼下一盆冷水。

大雅和大俗之间总是横亘着一条河，东北神曲在这边，华语乐坛在那边，隔河相望，东北神曲说：「哥，你帮我整条船呗，我想过去」，华语乐坛表示「大兄弟，你们的苦我都理解，但桥我放火烧了，这边位置满了，不好意思啊」。

从学粤语到苏格兰裙，从两只蝴蝶到我们都一样，东北文化潮流总想讨好外界，却饱受嘲讽，主流文化还开玩笑说东三省轻工业直播，重工业烧烤，黑土地农民不懂装懂。

这些年东北地区的艺术表演，从二人转文化到小品再到神曲，乍看都带着轻浮、搞笑、哗众取宠，但再使劲扒开看看，里面全是不能细说的伤口。

东北籍知名演员陈佩斯先生说过这样一句话：「喜剧的内核，都是悲剧」。

「东北」是一个带有浓浓悲壮色彩和文学色彩的词，如果一个故事的开端你讲出「生在东北，埋在东北」，伤痕文学的气场就涌上了心头。

一首《野狼Disco》就是一部东北伤痕文学史。

「不管多热都不能脱下的皮大衣，迪厅舞池中央有大哥带着大金链子和BB机，他悄悄在头顶的灯球下闪烁的灯光下，偷瞄大波浪妹子的小皮裙，妹子让自己后稍一稍。」

这个场景就好像经历了90年代下岗潮的传统东北男人范德彪，他从迪厅慢慢走出来。

他想到：全国改革春风出满地，他看到：东北迪厅门外暴雪橙色预警信号。

除了能转身回屋继续跳的士高，还能做什么呢？

《野狼disco》只不过是跨过了都市白领的青春忧伤，跳过了中产阶级的焦虑，用蹩脚的粤语和东北口音的饶舌唱出了普通东北人的快乐。

土到极致就是潮。

时代变了，潮流不再是上流人士颁布游戏规则，潮流就是土生土长的乡亲们亲手点赞。

如今，振兴东北文艺已不需要向外界文化靠拢。

带外省人民来家乡，来屯里看看，让伤痕文学照进现实，是当今东北艺术家手头最开心的事儿。

授权转载自冲浪普拉斯（ID：fanche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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