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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进ICU的第7天，我写好了遗书”

百家作者：新周刊 2019-06-28 15:18:27

文 | 巫其格&排排

插画 | 周晟

你知道ICU吗？

你去过ICU吗？

你觉得ICU可怕吗？

很多人说，不喜欢医院，更不喜欢ICU。

每次去医院，那种让人厌恶的消毒水味，还有病床急匆匆推来推去的声音，掺杂着急诊室里的吵架声，都给人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而ICU——那个离死亡最近的地方，给人的感觉不是「窒息」，而是「绝望」。

记得豆瓣上有人说过：「ICU 里的我们就像是排排站在一起的小蔬菜，今天死神要吃谁，谁就枯萎。」

今天，我们观察了一些ICU门口的人。

从他们身上，我们看到「死亡」背后，那些令人无奈，令人绝望，令人唏嘘的事。

4:41 AM

我们是在自助缴费机那边看到他的，他把缴费卡插进去后，停滞几秒后，又把卡拔出来，走到楼道里打电话。

「带回来的钱一天就没了」
「现在钱太难借了」
「我爸刚走，看到最后一面了」
「我妈到现在还不跟我说话，怪我回来得晚…」

远远的，他的肩膀在抖动。

他没有在妈妈面前哭——刚刚在ICU门口，无论他和母亲说什么，他母亲一直拒绝跟他说话，他打来的饭放在旁边都已经凉了，他妈妈也不吃。

听旁边的人说，他好像工作很忙，很少回家。这次他爸爸重病，他也是前几天才赶回来。但是晚了。

没有钱，不被理解。

原来，成年人最崩溃的场所，不是公司的厕所，而是医院。

10:53 AM

「这是死亡证明，后续打官司可能要用到，你多复印几份」
「你妈晕了，刚被人抬回去了」
「肇事者的家属也来了，在那边……」

一个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站在护士面前，她好像刚急匆匆地过来，因为她的头发都被汗浸湿了。

她的弟弟在放学路上出了车祸，被送进急救室抢救后，进了ICU，但依然没有挺过来。

「你还要去看你弟弟最后一眼吗？」护士问。

她没回答，看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那应该是她的爸爸，在撕心裂肺地恸哭：「他今年才12岁，我不能没有儿子啊，这让我们以后怎么活？我的儿子啊……」

她看着她的爸爸，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

这个时候她手机响了，我们隐隐看到她的手机壁纸，是她和一个小男孩的合照。

她一直没接电话，反而盯着屏幕上的照片，一动不动。

3:28 PM

护士告诉我们，那个男人已经在ICU门口坐了快两个小时了。

他的妻子难产，下了3次病危通知单。7个多小时的手术结束后，大人和孩子都被送进了ICU。

原本以为今天是一个死里逃生、迎接新生命的好日子；

但今天早上，他们的宝宝在儿科ICU里没有了心跳。

好几次，我们看到他站起来想进ICU，但又捂着脸坐下了。

他没有哭，但是很明显的，双眼发红。

他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了烟，下意识地想点，被护士制止的时候，他好像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医院。

然后忙不迭地跟护士一直道歉。

「对不起啊，真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说着说着，他就在走廊哭了起来，嘴里还在念叨着对不起。

这一句句对不起是对护士说的，但更像是对孩子和妻子说的。

听护士说，他还没告诉在ICU的老婆，他们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8:53 PM

在气氛沉重的ICU门口，她很特别。

脸上的神情很轻松，嘴角还带着笑，但她身上的病服告诉我们，她也是一个病人。

是她主动跟我们说的话。

「我前两天刚从这里出来」，她坐在我旁边，看着ICU的大门，跟我说了第一句话，「能活着从这里出来，真好。」

她是一周前被送进ICU的，一开始只是头疼，她以为是简单的感冒。

事实证明，她有点过于乐观。并发症状来的时候，很突然，也很凶猛。

再次清醒的时候就是在ICU，医生说了病的名字，她没听懂，只记得是什么紫癜。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她想找手机写遗书。

但根本动不了——浑身插满管子，两只手都插着针管，24小时输液。

她一边说一边卷起袖子给我们看她的手臂和手，因为扎针过多，针眼附近的皮肤都已经发青，有的甚至已经变成紫红色，看着都很瘆人。

我们问她，疼吗。

她回答，跟疼相比，我更不想死。

她还打开手机的备忘录，给我们看她写好的「遗书」——从ICU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她就写好了遗书。

「怕下次再有意外，就真的来不及了。」她笑着说。

来ICU之前，我们以为这里除了压抑的氛围，就是嚎啕大哭的家属。

但是，压抑的背后，是每天ICU的高额账单；

痛哭的家属背后，还有很多无法言说的无奈和心酸。

我们在大城市里奋斗，努力赚更多的钱，就是因为觉得，钱才是最靠谱的，钱可以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但往往，都败给了「来不及」。

在一场重病或者意外面前，「钱」反而成了最脆弱的东西。

在ICU，我们也看到，脸上都是笑容的家属，推着亲人的病床从ICU出来，准备转去普通病房。

是的，「生死之间，原来只隔着一个ICU。」

所以，好好活着吧。

因为，活着，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 采访：巫其格&排排，总策划：阿徐，插画：周晟，本文首发公众号麦子熟了（ID:maizi8090）。麦子熟了，百万优秀青年的聚集地。做有趣的人，交有趣的朋友，去有趣的地方，过有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