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寻找深圳最后一台途歌时，我们走进了一个破旧院子
文 | 木子 编辑 | 秦言
来源：懂懂笔记
“师傅你好，你看到这附近停了一辆共享汽车吗？”
“你好，麻烦你看一下是我手机里这样的一辆小轿车，有见到过吗？”……
问了三四遍之后，对面始终一言不发的小伙子抬起头，犹豫地望了我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拆解着手中的废品。在他背后，两辆肢解了一半的大巴车委顿在大院门外的墙边，残破的前挡风下面，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洞口宛如一张大嘴无声呜咽。
寻找失踪的“途歌”，已经近两周了，未果。
6月中旬，北京法院审判信息网密集公布了200余个“共享汽车途歌退押金”的判例。
判决书显示，一审中，用户要求途歌公司退还1500元押金的主张均得到法院支持。不过，途歌公司以“经营困难，请求宽限期”等理由提起上诉，诉求二审改判。
有途歌用户对媒体表示，无论是向法院提起上诉，还是在网络平台上发起投诉，依旧无法拿到1500元的押金退款。即便围堵途歌总部、分部，得到的答复也是“三个工作日退款”后就没有了下文。
懂懂笔记在北京、成都等城市发现，打开途歌APP已无法在地图上找到任何车辆。在一些曾经大量停放途歌共享汽车的公共停车场，也已经看不到任何途歌的踪影。有用户告诉懂懂笔记：自己的押金与共享汽车一同“消失”不见了。
在深圳中心区，情况也是相同，有用户向懂懂笔记爆料称，从去年年底开始自己便一直追讨押金。但至今，依旧拿不到退款。本月初才发现，所有途歌指定停车点的车辆，都已经不翼而飞，而途歌深圳分公司也已经“人间蒸发”。
大量用户已经开始担心，这1500元共享租车的押金，很可能要不回来了。除了一些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权益的用户，更多人似乎只能在无助和茫然中，自认倒霉。
按照途歌官方曾经公布的注册用户数量（已达200万人），这可是一笔近30亿元人民币的巨额押金。加上数万辆共享汽车也从各个城市不约而同消失，似乎都透露着一股古怪，资金去向我们无从下手，但是寻找实体状态的汽车还是有一丝希望，那么，那些途歌共享汽车都去哪里了？
一周前，懂懂笔记在途歌iOS版APP上发现了深圳地区唯一能够探寻到到一台共享用车，型号是标致2008。当时这辆汽车的定位信息显示，其位置位于罗湖区清水河环仓路附近。而检索上一任（也是最后一位）用户的留言，显示最后用车地点位于金祥都市花园小区内。
根据车辆定位、用户留言，懂懂笔记来到红岗路的金祥都市花园，发现这是一处全封闭式小区，车辆出入需要经过门禁放行。小区内有多个内部停车场，均未能发现这两途歌汽车。
“我租住在这边的，但没发现小区内有共享汽车呀，停车位都这么紧张。”一位正准备开车上班的住户告知，小区晚上停车位很紧张，如果有一台“标识明显”的外来共享汽车停在小区，应该十分显眼，物业管理也会进行处理。
显然，尽管最后用车用户的留言显示，车辆曾停在金祥都市花园，但懂懂笔记步行走遍小区所有区域和角落，都没有发现这辆“显示停在小区内”的车辆。
无奈之下，懂懂笔记求助停车场的安保人员，而负责停车场管理的安保人员却表示，从系统中查询，也没有看到这台车牌尾号为**H70A的共享汽车，“这辆汽车应该不在我们小区里面了。”
无奈之下，懂懂笔记来到与金祥都市花园小区一墙之隔的鹤围村，开始继续寻找。但是走遍村里所有能够停车的区域，依旧没能找到。经过和多位路人沟通后，懂懂笔记来到隔壁道路外的一个物流厂区外。
再次发起定位寻找，在环仓路的一个路口，APP上显示的车辆位置终于与当前定位完全重叠。懂懂笔记看到，周围除了空地，还有路边两家大型废品收购站。这是两个在大门外标注着物流站的大院子，而进入院内，可以看见四处散落的各种杂物，有废纸箱和塑料杂物，也有类似橡胶、金属物的废品。但是，依然没有发现途歌的共享汽车。
废品站门外和马路对面，停放着多辆废弃的绿颜色大巴车。院内只有一位年轻的工人在拆解废旧物品，问及是否曾看到一辆共享汽车时，他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寻找最后一辆途歌车辆的过程，也因线索中端而宣告终止。
途歌APP上显示的最后一辆共享汽车，是否位于废品站内？被定位的是一辆汽车，还是含有GPS定位的车身零件？都无法知晓。
在多方沟通当地熟知二手车行业的两位业内人士后，懂懂笔记得知他们曾见到有机构在电商平台上出售过共享汽车。
“途歌的共享汽车，都是租赁公司的，应该会被回收，然后当成二手汽车销售。”一位人士告知，由于不少购车买家不喜欢购买共享汽车，因此不少车辆应该会回炉喷漆，重新修整后再行出售。
两天后，懂懂笔记根据途歌APP上的停车点定位，来到位于宝安南路的中航凯特公寓“还车奖励网点”，现场完全找不到途歌共享汽车的任何踪影。在深南中路平安银行深圳分行大厦的制定停车场，原先规划的途歌专用蓝色停车位上，已停放着两台社会车辆。在两地沟通停车场管理员，都表示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途歌的汽车了。
显然，途歌的共享汽车已经彻底消失在深圳的路面上。那么与车辆一同“消失”的押金，又会是什么结局？
“半年多了，无论怎么投诉，还是拿不到退还的押金。”
在某贸易公司工作的李先生，是一名途歌共享汽车早期用户。他告诉懂懂笔记，去年年底从新闻里听说途歌“不行了”，他便在APP上发起了押金退款申请。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本来七天退还的押金，迟迟未能到账。
今年初，他曾致电途歌客服热线，对方也承诺会尽快处理，然而，退款的进程依然处于停滞状态。为此，他在消费者服务平台上进行投诉，结果依然是没有下文。
“后来，途歌押金的老用户一起拉了个微信群，沟通投诉、退款的进程。”李先生表示，从群里得知，有少量用户投诉之后拿到了退还的押金。但还没拿到退款的用户数量依然占绝大比例。
在发现消费者平台投诉无果后，有部分“激进”的用户找到了途歌深圳公司，在门口围堵工作人员。当时相关人员承诺，退款会在三天之后到账。当然，这依然是“拖字诀”，押金至今未退还。
“等到两周后他们再次找上门的时候，发现办公室已经搬空了，大家完全意料不到，这下子是真懵了。”李先生无奈表示，群内的部分用户表示，APP上显示押金已经退还了自己，但实际上却没有到账，感觉是被开了一张“空头支票”，相当愤懑。
在深圳消费者委员会消费维权公共服务平台上，可以看到福田区消委会回应投诉表示，已经多次与商家进行沟通并要求商家限期内解决，但商家至今仍无法解决相关纠纷。消委会建议通过仲裁、诉讼或其它途径解决，或向途歌母公司北京所在地进行反馈。
当懂懂笔记根据李先生以及用户提供的线索，来到途歌位于福田天安数码城天经大厦CD座501的深圳份公司时，发现楼层指南上，501室公司的名称已经是一片空白。
在另一块指南上，501室则显示为被涂抹过的“深圳市前海****租赁有限公司”字样。涂黑字的部分可能是“途歌汽车”。来到501室的经营场所，发现已经换成一家贸易公司，当向办公室及入驻企业询问途歌深圳公司的去向是，所有人都表示不清楚。
此后，懂懂笔记拨打了途歌客服电话400-610-1002，语音提示“无此号码”。查询企查查上公示的企业联系手机，一拨通后就被对方挂断，完全无法联系上任何联系人。
车辆失踪，押金消失，办公地址搬空，联系人“躲猫猫”……
看来，和共享用车一同消失的，不只有用户的押金，还有途歌在各地设立的公司。投诉无门，围堵无果，人间蒸发。这种现状自然让越来越多的用户，对拿回押金持怀疑态度，甚至直接选择“听之任之”了。
“从去年底开始维权，能够投诉的部门都投诉了，现在几乎是放弃了。”
家住深圳罗湖区的李女士，注册途歌已经有一年半了。她告诉懂懂笔记，深圳一开始出现共享汽车时，她就勇于尝鲜，甚至将共享汽车成为上下班、周末出游通勤的重要工具。
途歌在深圳落地后优惠力度十分巨大，她很快就注册并缴纳了1500元押金。到去年年底时，她发现周围的途歌共享汽车数量越来越少，因此开始申请退押金的手续。
“本来规定七天内到账，但一直拿不到钱，我就和客服进行交涉，之后是投诉、维权。”李女士表示，半年来她先后致电官方客服电话，并在消费者投诉平台、消协进行了投诉，也在本地论坛发帖呼吁，至今都没有解决押金问题。
在一个维权群里，她认识了还未拿到租车押金的三十多位用户。其中有两位群用户，还是ofo共享单车押金事件的苦主，“这内心得有多么苦逼，还怎么相信这些共享的玩意儿？”
因为性格爱较真，她为了拿回这1500元押金也耽误了不少工作、生活上的时间和精力。尽管她没有去围堵过途歌公司，但被“欠钱”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以至于如今爱人都常宽慰她：放弃维权、放弃押金，放宽心往远看。
“共享企业说倒闭就倒闭，说跑路就跑路，作为消费者真的感觉是弱者。”李女士表示自从途歌押金问题出现之后，在她的影响下，家人、亲友们都不再信任共享平台，任何需要缴纳押金的项目，一概不去尝试。
甚至于，那些授权芝麻信用即可免押金使用的共享服务，她也会仔细考虑后谨慎使用，“现在芝麻信用也纳入每个人的征信了，谁知道授权了之后，这些平台倒闭、跑路会不会对征信造成影响，真的是怕了。”
【结束语】
懂懂笔记两周来随机与近60位深圳消费者进行了沟通，如今依旧看好共享经济、共享项目的用户，仅占不到30%。超过50%的用户表示，之所以使用共享产物，是贪图省钱便宜，一开始就不认为这些创业项目能够存活多久。
而一系列的跑路、失踪的背后，最受伤的就是那些尝鲜了很多共享项目的用户。如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他们，已经很难再相信任何共享创业项目，甚至这种“杯弓蛇影”已经开始影响周围越来越多的亲友。这种共享经济的信任破灭，就是那些满怀“初心”的创业者想要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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