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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美好，一定会有闪耀的人生

百家作者：青年文摘 2019-05-26 06:07:12

不被原谅的异类

文｜陈小艾

高二那年，我像个巨大的谜团被塞进那个班级。小城的中学狭小、闭塞，仿佛终年都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因此我这样一个转学生很快便成了全校的焦点。平日走在校园里，我时常觉得周围的目光快把我戳成蜂窝煤了。

我的穿衣打扮在一堆裹着宽大校服的学生里格外惹眼，新潮的运动鞋也时常会引得周围人艳羡。很快便传出流言，说我原本在市区最好的中学就读，由于父母离异无人照看才被送回小城的奶奶家。我对这些流言并不在意，依旧每日沉默地学习，并且很快度过了转学的不适应期，轻松成为站在红榜顶端傲视群雄的人。

教我们语文的王老师刚刚大学毕业，讲课风趣幽默，人又仪表堂堂，深受大家喜欢。王老师跟大家也打成一片，对班上的一名女生尤其青睐。那个女生坐在倒数第二排，上语文课时，王老师就直接搬个凳子坐在她旁边讲课，这导致班里大部分人听不清他讲的内容，其中便包括坐在教室前排的我。

“老师，您在那里讲课我们听不到，讲台才是您应该待的位置。”那堂语文课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勇气，我站起来大无畏地向王老师“宣战”。原本闹哄哄的课堂瞬间鸦雀无声，同桌沈峰川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坐下。可我依旧固执地站在那里，直到看着王老师从教室后排慢慢地挪到讲台上，我才坐下。只有16岁的我尚不明白，在这样一件大家早已司空见惯的事上，每个人都习惯了沉默，而我这个后来者却打破沉默，成为他们平静生活的闯入者。

似乎一夜之间，身边人都开始疏远我。王老师依旧是大家喜欢的老师，唯独我的生活改变了。就好像我正努力尝试融入他们的生活，却忽然被告知，通向新世界的门关上了。

北方小城的冬天来得极早，仿佛打了个盹儿的工夫，秋天就被老天收走了。我骑着自行车在小城冷风萧瑟的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并不打算回家，只是望着道路两旁灰扑扑的屋舍和光秃秃的田野发呆。

我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对小城的厌弃，我厌弃它那么闭塞、狭小，厌弃这里到处都是习惯逆来顺受、束手束脚的人。

我变得更加沉默，像一只密封完好的罐子，里面存放了满满当当的心事，却并不急于分享，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读书值得我拼尽全力。很快我便坐稳了年级第一的位子，那时我勤学苦读的目的很简单，就想离开小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好成绩像是某种呐喊，好像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我才能拥有短暂的宁静。

可破坏旧秩序的人总要付出代价。那一页还是没能翻过去。作文课上，王老师笑意盈盈地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这样一个半命题“____之心要不得”，前面那个空是给大家自由发挥的。但他一反常态，并未让我们在作文纸上按要求书写，而是挨个儿点名让大家站起来即兴演讲。在几个同学演讲完“虚荣之心要不得”“懦弱之心要不得”后，班里有几个人像是提前约好了，都聊到了“嫉妒之心要不得”这个话题。王老师显然对他们这个话题更感兴趣，颇有兴致地挨个儿为他们点评，到最后忽然点到我的名字，问我怎么看。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我。那一刻，好像所有人都认定，此前我在语文课上公然“挑衅”王老师的行为，是因为嫉妒那个被他偏爱的女生。我孤独且无助，眼前王老师那张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他是故意要我在众人面前难堪吗？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我能做的只是倔强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后来，王老师总能找到“卷面书写不够认真”“粗心做错了不该做错的题目”“文言文背诵得不够流利”等形形色色的理由惩罚我。于是，高二下学期，我经常在语文课上收到“逐客令”，被要求站在走廊里不准听他的语文课。那段时间，到了语文课，我总是一个人站在教室外面。走廊里空无一人，课堂上时常传出来的笑声将我的孤独拉得格外长，仿佛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在喊着寂寞。

深夜里，我无数次蒙着被子哭得撕心裂肺，那些嘲讽和冷落像一柄柄锋利的刀子捅进我心里。那时，年少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做了一件在我看来应该做的事，所有人就突然都站到了我的对立面，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凑上来踩上几脚。

我变得越发孤僻。沈峰川是我的同桌，他愿意一直做我的同桌，这是我转学以来仅有的几件温暖的事之一。在我每日沉默地埋头苦读时，他会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我，有时也会将写得工工整整的语文笔记递给我，目光清亮而幽深。

可我并未打算接纳他做我的朋友，毕竟在那个年纪，他并没有勇气和能力凭一己之力帮我摆脱那个糟糕的处境。所以在我们每日难得的几句交谈中，他淡淡的语气里好像总是裹着遗憾。

高二升高三的期末考试，我不仅再次取得了全年级第一名的好成绩，而且在全市八校联考中排在了前五名。我凭借亮眼的成绩获得了更多老师的关注和厚爱，班里同学对我的态度也和善了不少，经常有人向我请教问题。

高三开始，王老师不再担任我们班的语文老师，新语文老师李老师是个笑起来眉眼弯弯、脾气温和的女老师。她欣赏我的文笔和才气，兴许是因为从别处听说了我之前的“遭遇”，私下里对我总会多一些关心和爱护。她会偷偷塞给我一些对阅读和写作有益的课外书，也会在我成绩出现起伏、情绪焦虑时开导我。她的到来，一点点补全了我原本残缺不全的世界，让我不再像个突兀的异类。

李老师教会我很多，她让我发现自己身上除了成绩好之外还有很多闪光点，也教会我在生活里恰当地面对得失。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我因为备感压力而状态很差，经常一打开课本就觉得头痛。李老师都看在眼里。某天晚自习后，她将我和沈峰川带到操场的空地上，同我们聊了很久，用她高考前调适心态的方法来鼓励我、启发我。

那晚天上的星星密密匝匝的，我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你那么美好，一定会有闪耀的人生。”李老师的这句话让我泪流满面，那一刻我忽然原谅了种种过往。

不久后，我便跳上绿皮火车，离开那座曾带给我巨大失意的小城，心中并没有太多波澜。后来，我收到沈峰川发来的消息，他说：“我一直很喜欢你，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成为更好的人，拥有亮闪闪的人生，所以喜欢你这件事，我一直在学着努力藏好。”

也许今生我们鲜有机会再聚首，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同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那亦是我无比珍视的闪光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