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尹太白

出品 | 创业最前线

不可置否，罗永浩是一个执拗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他不得不放下了自己的执拗。

在社交产品聊天宝发布会之后，锤子科技的负面消息接踵而至，而灵魂人物罗永浩却似乎消失了。

整个2月，一向喜欢在微博上怼天怼地的罗永浩像个没有感情的转发机器人。

除了时不时转发几条关于聊天宝的微博外，没有回应任何欠款新闻，这种不同以往的态度让很多人怀疑罗永浩正在策划套现跑路。

不过月初在网络上流传的一则视频打破了跑路传闻，2月28日下午，罗永浩现身首届社交电商峰会温州站，这是一个电商平台的招商活动，罗永浩全程面无表情，疲于应付。

他在说完一句“祝招商大会圆满成功，也能在今年形成各方多赢的局面”后不顾主持人挽留，强行下了台。

很快，这次短暂的站台行为就被外界谣传成了「为5万出场费帮微商站台」。随后主办方出面辟谣，称罗永浩能参加活动只是因为朋友关系。

罗永浩没有跑路，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视频中的罗永浩明显看起来疲惫不堪，落寞之情溢于言表。

锤子科技自成立以来便活在风口浪尖上。曾在2016年不足一年的时间里，锤子科技就被传出6次倒闭，5次被收购，而后每一年都会传出锤子科技即将倒闭的新闻。

在法人变更事件后不久，界面新闻发报道称，锤子科技已基本停止新手机的研发，目前团队主要工作停留在维持系统和产品基本运维上，并且表示继续研发手机将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对于罗永浩而言，即便是徘徊在生死边缘，但只要还有一丝挽回的可能，他就不可能放弃，因为放弃意味着信仰的崩塌，对于一个执拗的人来说，信仰崩塌，才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始于情怀

2010年4月6日，雷军和几个联合创始人，在北京北四环的银谷大厦一起喝了碗小米粥后，静悄悄地创办了小米。

2011年8月，小米发布了第一代产品小米1，开放网络预订后半天的预定量就超过30万部。罗永浩有心入伙小米，和雷军在社交平台上频繁互动。

三个月后，罗永浩在小米总部见到了雷军，但那次聊天并不愉快，两人的想法完全不同。

在罗永浩印象中，两个人都保持着礼貌，然后很不耐烦地听着对方高谈阔论，雷军坚持认为，用户需要高性能、高性价比的产品，而罗永浩的观点则停泊在雕琢用户体验和设计上不肯让步。

本来“性价比”和“用户体验”都是产品不可或缺的部分，却被二人争论出泾渭分明的隔离墙，化为对立的两派。执拗的罗永浩不肯苟同雷军的想法，最终不欢而散。

在雷军创立小米两年后，罗永浩决定用「工匠精神」从智能手机市场里切走那块文艺且小众的蛋糕。

怎么干呢？罗永浩总结过乔布斯成功的五大要点：极致的用户体验、极简的美学理念、极强的营销能力、极重的恋物情结和极端的完美主义。

他把这五大要点奉为圭臬，并且还要将五大要点融入到锤子历代的产品中，是时候打破手机行业的沉闷无趣和恶俗法则了，罗永浩想。

2012年3月，锤子手机SmartisanOS揭开面纱，虽然设计样式惊艳，但却引发了人们疯狂的嘲讽，甚至有人吐槽，罗永浩叫嚣着做手机，其实只是做了款新的手机主题而已。

两年后，第一步锤子手机T1正式面世，在T1发布会的结尾，罗永浩在大屏幕上打出了“我不是为了输赢，我就是认真”的文字。

配图画面中的他佝偻着背，低头打磨物件，角落晦暗不明，只有面前的窗户透出一道藤黄色的光束，工作台和架子上散落着不同式样的工具，一如专注且不问世事的匠人。

在当时来说，4.95英寸的屏幕配备高通骁龙801处理器，绝对算得上是大屏旗舰。

不过，这款罗永浩的开山之作还是被小米1999元的高性价比旗舰机所打败——面对一个新兴的手机品牌，消费者无法为罗永浩专注于设计和用户体验的执拗而买单。

其实很难说小米和锤子孰优孰劣，T1正面保留物理按键，完全重画了UI界面，以及新颖的交互逻辑，罗永浩相信这些差异化的设计会让锤子手机成为前所未有的超级物种。

但主流市场却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最终这款被老罗称为“东半球最好的手机”的销量仅有几十万部，T2也由于太小众、价格高等问题，销量依旧不如预期。

对于主流市场的反馈，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中，罗永浩与雷军有太多不同，或许我们可以在发布会的细节中窥得一二。

在2016年小米和锤子的新品发布会上，锤子将提供核心技术的“三角兽”公司写成了“独角兽”，罗永浩浑然不觉，直接念错，在经人提醒后方才发觉，然后他特别激动地责问：“这个是谁干的？”

同样是PPT上的失误，雷军却能在第一时间发觉，然后立即去询问场下工作人员是不是搞错了？然后镇定地对现场说：“确实是我们的PPT写错了。”

雷军是著名的细节控，而罗永浩更为人知的则是理想主义与情怀。

为荣誉而战

另类的成长轨迹，让罗永浩看待问题时有了不同的角度，也造就了他独特的价值观。

上小学时，罗永浩就被老师描述成是一个「思想特别复杂的孩子」。

罗永浩不爱妥协，他总是在课堂上指出老师的错误，丝毫不顾及老师的颜面，常常气得老师暴跳如雷，但罗永浩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相反，他认为这类人并不是能和他「一起同行的人」。

执拗的性格，让他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心比天高的罗永浩，曾立下继承乔布斯衣钵的雄心壮志，然而主流市场给出的反馈以及低迷的销量，还是让他难过了很久。

罗永浩决定破茧重生，为荣誉而战。

2016年末，锤子科技第三代旗舰M1正式发布。

吸取了教训的M1换上了最顶级的硬件，不再高价低配，也不再想当然。

M1和M1L两款机型采用了高通骁龙821处理器、索尼2300万像素摄像头、支持双卡双待、指纹识别、跑分15万多、并且首次推出了咖啡金色系，全新设计的文字识别和系统功能也给了人们眼前一亮的感觉，让很多看了发布会的人瞬间有了「想买的感觉」。

在当时来看，M1有不少过去罗永浩极其鄙视的东西，比如跑分、双卡双待等等，这些放在T1时代简直不可思议。

他学会了向主流市场妥协。这款外观像极了苹果，也没什么明显硬伤的手机，配置虽然跟上了主流，但在发布会上罗永浩叹气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种种迹象似乎表明，罗永浩没有以前那么任性了，他学会了讨好用户，也学会了游戏规则。

但看似破茧重生，实际上也只是罗永浩迫于压力而向主流市场的短暂妥协，否则，他也不会在锤子灯尽油枯之际毅然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研发TNT工作站。

“改变世界”、“改变行业”、“重新定义”等等依然是他口中常说的词语。

从M1以后，锤子便不再死守数千元的旗舰机型，而是学会了在不同价位找消费者的痛点。2017年的坚果Pro系列，把价格定位到千元机价位，得到了大众青睐，销量顺利突破百万。

M1与M1L之后的产品虽然开启了锤子的高光时代，放下身段的坚果Pro系列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资金紧张的问题，但只是百万级的销量还不足以带领锤子科技杀出重围。

没有足够的订单，就无法投入足够的资金进行研发，资金不足带来的恶性循环导致锤子几代产品都出现了这样那样的设计缺陷和质量问题，以至于锤子到现在依旧没有摆脱小众的烙印。

在锤子科技早期，虽然小众让锤子有了明显区别于友商的辨识度，但随后发力不足，反而让小众成为了锤子科技走不出去的阴影。

梦碎时分

平心而论，人们留给罗永浩的善意并不多。

在全民模仿苹果的时代，锤子独树一帜，罗永浩凭借一个专业产品经理的严谨与认真成功建立起辨识度与差异化，锤子操作系统更是充满巧思与人性化的关怀。

但是在罗永浩创立锤子科技的生涯中，嘲讽、蔑视和谩骂铺天盖地，归根结底，或许是源于罗永浩的狂妄与执拗，以及主流市场对他价值观的不认可。

再往深里剖析，其实是他在用带有强烈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工匠精神，去对抗主流市场的行业法规，并且试图强行改变用户的喜恶与习惯。

2018年5月在鸟巢发布的坚果R1，或许成为了锤子科技的终歌。

销量萎靡不振带来的恶性循环，让锤子在供应链和研发等方面持续吃紧，即便如此，罗永浩依然勒紧裤腰带，不管不顾地研发TNT工作站。

在锤子科技的员工看来，罗永浩并不能算是一个稳重的创业者。

他过于刚愎自用，与赚钱相比，他更倾向于不计成本的做好一件事，比如与手机研发相关的任何问题，都必须是罗永浩亲自拍板，「他是个性情中人，争论激烈了会直接骂人」。

对于“重新定义下一个十年的电脑”的TNT工作站，用户们并不买账。

在5月份的鸟巢发布会上，天空飘着零星小雨，但现场依旧赶来了3万观众。他在台上激动地宣称TNT工作站是会「把人吓尿的产品」，并且将导致「失去灵魂的苹果也会疯狂地抄袭」。

然而让罗永浩意想不到的是，TNT工作站发布后立即遭到了大量用户和媒体的负面评价，舆论急转直下，让他引以为傲的TNT工作站反而加速了锤子科技的倾塌。

8月份，由于订单少到代工厂都不愿意接活，TNT工作站只能被迫延期，这让罗永浩非常狼狈。

事实上，罗永浩所有的创新，不管是在交互层面还是功能层面，大多是炫技式的创新。

无限屏、大爆炸、OneStep等等，第一眼总会让人觉得惊艳，但接下来用户就会发现，自己的习惯被强行改变了，因为这些玩法基本都是违反常规操作习惯的，具有很高的学习成本。

归根结底，罗氏创新无非是一个工匠的自嗨与自我感动，虽然能吸引了不少眼球，可对产品销量和公司的商业价值却贡献甚微，罗永浩一直生活在自己缔造的理想国中。

有媒体更是一针见血的指出，「罗永浩空有创新，却没有足够的洞察力」。

尽管罗永浩的个人IP为锤子赋能不少，在受关注程度上甚至超越了其他友商，但无奈锤子手机的销量从没上过台面。到了2018年底，锤子已经落到发不出工资和被代工厂围堵讨债的地步，连锤子法人也已经变更。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开始唱衰锤子的时候，子弹短信却出人意料地火了，连续7天霸占社交App榜首、上线一周就融资1.5亿，罗永浩兴奋不已，奈何子弹短信因为图片版权问题惨遭下架，用户新鲜感褪去后，活跃度陷入冷清。

2019年1月，聊天宝发布会上，罗永浩在演讲中数次叹气，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由子弹短信升级后的聊天宝，可以通过聊天、购物、游戏或完成任务赚取金币，随后可以通过金币按一定比例转换为现金。

将希望寄托在社交软件上的罗永浩或许早就预感到，聊天宝的发展并不会如预期般顺利。

为了赚取流量钱，聊天宝软件中被硬塞入了拼多多、聚合新闻等各种标签页，全然忘记了要解决沟通效率的初衷，最终，在上线一个月后，聊天宝团队被曝出就地解散。

那个曾经立志“改变世界、不赚臭钱”的罗永浩，不知是已将豪言壮语忘在了脑后，还是躲在自己的梦里不肯醒来。

后记

2017年4月9日晚，罗振宇在对谈纪录片《长谈》中，向罗永浩提出了一个颇有哲学意味的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向哪里去？。”

罗永浩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缓缓地回答：“我叫罗永浩，我从吉林延吉市来，来到北京快10多年了吧，要往科技领袖那个位置上去。”

对于一个骁勇善战的斗士而言，真正残忍的不是在战场上被人斩于马下，而是连冲锋陷阵的武器和战马都没有。

智能手机行业风云变幻、日新月异，也许某一天，在友商侃侃而谈的新品发布会上，人们还是会不自觉地的想起那个穿着中式盘扣黑布褂，留着一撮小胡子，倒背着手，能把发布会讲成单口相声的胖子。

人们见不到罗永浩，于是就开始想念罗永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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