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篮球不缺人不缺钱，就缺练”

澎湃新闻见习记者 于渤

【编者按】

2019，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

在这70年里，中国体育健儿披荆斩棘、星夜兼程，无数次让五星红旗高高飘扬。无论“乒乓外交”还是“女排精神”，体育早已是新中国的象征之一。

在这个新春佳节，我们回溯历史，寻找那些中国体育典型的人和事。他们是中国体育的改革者、创新者、坚守者、求索者。

他们和新中国体育共同成长，他们的经历也是中国建设体育强国的宝贵财富。

今天为大家带来——中国男篮改革者，宫鲁鸣。

宫鲁鸣。本文图片 视觉中国

1995年，从宫鲁鸣第一次接任蒋兴权担纲中国男篮主教练开始，在之后长达20余年的时间里，宫鲁鸣的命运始终与中国篮球息息相关。

他做过男篮主帅、女篮主帅，带出过王治郅、李晓勇，率领中国男篮首次历史性地闯入奥运会八强，承接了姚明时代的到来。

而在中国男篮最艰难的3年，他再次上任“救火”，培养出丁彦雨航、翟晓川、赵继伟等一批年轻球员，为今日的中国男篮留下宝贵财富。

每一任上，他从救火英雄到辞职下课，起起落落间，唯一不变的，是中国篮球在他的带领下一直走在改革浪潮的前沿。

宫鲁鸣布置战术，众将认真聆听。

少帅立威，首执中国男篮教鞭

宫鲁鸣第一次拿起中国男篮主帅的教鞭时，他才仅有38岁，是名副其实的少帅。

由于男篮主教练蒋兴权晋升辽宁省体委副主任，刚刚打完北京亚运会退役、才当了几年助理教练的“新人”宫鲁鸣，懵懂地就被扶上主教练的位置。

彼时，中国男篮队员有着黄金一代的美誉，时至今日听起来个个名气都是响当当的——李楠、阿的江、孙军、刘玉栋、吴庆龙……

他们中大多数都和宫鲁鸣做过国家队队友，喜欢称呼老大哥为“老头儿”，虽然亲切，却缺少了几分对主教练的敬畏。

但宫鲁鸣的性子却是出了名的认真，就连钱澄海老先生在世时都觉得“小宫这个人很认真，有时候认真得让人老避着他”。

1995年11月，中国男篮前往广东打热身赛，赛前热身时，宫鲁鸣要求队员跑篮时必须扣篮，但孙军却没有照做。结果整场比赛，宫鲁鸣把孙军摁在了替补席，一分钟的上场时间都没给。

那场比赛中国男篮发挥不佳，宫鲁鸣要求球员留在场地加练，孙军又执意穿着长衣长裤投篮，这就爆发了如下的对话：

“去换好球衣再来训练！”

“我一直都在场下坐着，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身子有点冷，等活动开了我自然就会脱衣服训练了。”

“你不能练就下去！”

“下去就下去！”

孙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训练场，事后外界就曝出了“虎王”孙军罢训风波，并且将这一风波解读成宫鲁鸣资历尚浅、不能服众。

少帅正需立威的时期，如何处理好这一事件，成为了摆在宫鲁鸣面前的第一道难题。

他私下里托人把孙军叫到了北京，两人坦诚交流，随后孙军向宫帅道歉，并写了一份很深刻的检讨。

对外，他却在媒体面前称赞孙军训练态度很好，是中国男篮不可或缺的一名球员。

这一举动，无疑保护了孙军的颜面，也让孙军在20年后回忆起来时心悦诚服，“宫指导在生活上要求得非常严格，当年我因为着装不合格还被宫导处罚过。他属于那种比较威严的大哥教练。”

宫鲁鸣亲自示范技术动作

不破不立，率领中国男篮创造历史

妥善解决了孙军罢训，但主力控卫、球队队长阿的江违反纪律，还是让宫鲁鸣下了重罚。

1996年，中国男篮在柳州集训，阿的江不守队规深夜外出，被宫鲁鸣发现，后来又带妻子进国家队驻地，最终被开除国家队。

即便阿的江母队派人来说情，宫鲁鸣还是铁了心不更改，“第一，规矩不是当天定的，但你是当天违反的；第二，规矩是给大伙儿定的，对大伙儿都有效，不是只惩罚你一个人，谁犯就惩罚谁，哪儿有问题？”

不破不立，经历了“孙军罢训”和“开除阿的江”两次风波，宫鲁鸣的威信算是彻底在国家队立下了，也让队员们从此端正了训练态度。

宫鲁鸣在带队训练上有一个外号，叫“宫大量”，王治郅就曾经对媒体回忆，“宫指导带队非常严厉，训练量大。那时候让我们做下蹲，(负重)60公斤要蹲100次，练完腿都木了。”

宫帅还提出了“阶段时间内万次投篮”的要求，要求队员用训练前后的零散时间和休息时间，完成累计一万次命中投篮练习。“六亲不认”是胡卫东后来对宫鲁鸣训练的评价。

但就是凭借严格的训练，即便弃用阿的江，后卫线上仅仅带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李晓勇参加亚特兰大奥运会，但最终李晓勇在与阿根廷的关键一役中贡献17分，中国男篮从死亡之组中突围，历史性闯入奥运会八强。

那是中国男篮创造历史、开疆拓土的时刻，但一手缔造传奇的宫鲁鸣却在完成任务之后辞职了。

资深篮球记者孙保生当时和宫鲁鸣通了电话，宫帅说自己正是需要充电的年龄，去国外见识和学习一些新的东西，好好充实一下。

“我并不想走，但当我发觉身边所有的路都已堵死，我已经不能再给中国男篮带来任何改变的时候，我只能离开。也许，在一个英雄的抉择中，选择放弃远比坚持更为艰难，放弃有时候是种肝肠寸断的无奈。”

重新执教，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宫鲁鸣离开的日子，中国男篮在姚明、王治郅、巴特尔三座“移动长城”的带领下两度打进奥运会前八，也经历了后姚明时代亚锦赛无缘四强、中国男篮跌入谷底的尴尬窘境。

也是在这期间，曾经38岁的少帅已经成长为拥有丰富的执教经验的老帅了。

宫鲁鸣，成为了千疮百孔的中国男篮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再次“救火”上任，宫鲁鸣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以我的思路来组建这个队伍，要我和教练组说了算。

宫鲁鸣的目标，既要拯救已经跟不上新时代发展的中国男篮，还要实实在在地着眼未来，为国家队培养青年才俊，他在试错与收效中徘徊。

“洋帅签的是经济合同，把全国最好的人集中到一块儿，能打成什么样就什么样！拿钱走人！我们是要押上政治生命、职业声誉的，培养一批，还要储备一批！”

“中国篮球不缺钱，不缺人，就缺练！”

所以那一届的国家队队员，宫鲁鸣放弃了功勋老将朱芳雨、孙悦，留下的，几乎清一色的年轻球员。

随后中国男篮的成绩却给了宫鲁鸣当头一棒，2014年仁川亚运会，中国队本来领先日本15分，但宫鲁鸣做出的“四上四下”的换人决定，局面直接崩盘了，中国队惨遭逆转，仅获第5名。

当时国内的舆论几乎都是“宫鲁鸣垃圾”、“宫鲁鸣下课”，嘲讽宫鲁鸣“步子迈大了”。

宫帅本人在媒体面前将失利全部归咎于自己，“是我太轻敌了，在我的印象中，日本队并不难打，我的这种心理，可能‘传染’了队员。”

仁川亚运会的失败，让宫鲁鸣承担了更大的压力，也给中国男篮征战2015年亚锦赛的前景蒙上了一层阴影。

2015年10月3日，中国男篮重夺亚锦赛冠军。

脱胎换骨，与中国男篮迎接新生

但宫帅依旧按部就班地部署着自己的计划，培养年轻球员，为中国男篮换血。

到了2015年亚锦赛，宫鲁鸣亲自挑选的一众国手，仅有5人打过亚锦赛，队员平均年龄仅为24岁。

出征前夕，宫鲁鸣告诫所有球员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活于逆流而上，死于顺流而下。”

这一次，他的努力终于收效了。

周琦、赵继伟、翟晓川、丁彦雨航……一个个年轻队员在亚锦赛上冒了出来，在中伊大战中，老迈的伊朗后卫线只能望着这些90后的中国队员一骑绝尘的背影，曾经的亚洲第一中锋哈达迪面对周琦的盖帽只剩无奈。

在长沙嘹亮的《歌唱祖国》声中，中国男篮拿下了亚锦赛冠军，走完了脱胎换骨的历程——在姚明离去后，中国男篮终于找回了昔日外线为主，内线配合，快速转移推进的特点。

来不及欣喜，中国男篮便要再次前行，因为，里约奥运会要来了。

2016年6月，宫鲁鸣重新带队，在北仑训练基地备战里约，这里隔绝了外界的喧扰，但却隔绝不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急躁的气氛，上一届奥运会，中国男篮难求一胜。

宫鲁鸣不急，“着什么急呢？都是早就经历过的，成功也成功过，失败也失败过！”

的确，一支年轻球队一般成熟期为6至10年，“但这批队员起点很低，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了以后发现自己的不足，回去能有改变，这就代表奥运会没有白来。”

雏鹰成长需要过程，老鹰，也该是时候歇一歇了，“我的任命在奥运会结束之后就结束了。”近30个月、890天之后，宫鲁鸣再次卸下了中国男篮主教练的担子，也为自己最后一次执教国家队的征程画上了句号。

无论是薪资问题还是合同问题，宫鲁鸣有过心灰意冷，但面对责任，他却选择了责无旁贷。

就像他说的，“结果和其他的，都留给后人去评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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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实习编辑 常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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