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华纳中国区总裁赵方：找到一个好故事，再卖给中国的年轻人

好莱坞没法放弃中国，它只能设法融入中国，甚至像对待北美市场一样，为中国真正量身定制内容。

12月，《海王》面对的中国市场并不友好。夏天的《我不是药神》之后，已经没再出现过任何一部爆款电影，国庆假期电影市场的失利，更让原本看似板上钉钉的“全年600亿票房”变得遥远许多。

超级英雄电影本身也遇上瓶颈。漫威超级英雄电影系列统治世界多年，但在中国却增长困难。几乎所有的单人超级英雄电影，票房最终都落在7亿上下，有人说是漫威风格让人审美疲劳，也有人说是超级英雄没法下沉到三四线，更有人说这一类型在王位上够久了，是时候在下个十年让出权杖。

即便在好莱坞，超级英雄也不再是超级主角。各个片厂雄心勃勃的电影宇宙计划在2018年几乎不再被提及，它们转而生产恐怖片这一类更容易在本土赚钱的电影，《黑豹》引起的热潮首先因为它创造了新的黑人偶像，而《摘金奇缘》的大热，也越发证明在艾伦·霍恩提出“爆款”策略20年后，好莱坞的另一条道路已经若隐若现。

但赵方依然觉得《海王》会取得成功。

赵方是华纳兄弟中国区总裁。华纳在八十多年前已经来到中国，落户上海，世易时移，中国也成了每个好莱坞都不会想错过的世界第二大电影市场，于是华纳成立了中国区公司，总揽在中国的各类业务，也让管理上更加灵活。

她觉得《海王》符合自己心里电影成功的三要素：好故事、好题材、好档期：“《海王》首先是一个独立的故事，不像很多系列的IP，需要前面的铺垫，这是一个单独成立、相对简单的故事，非常适合中国市场；从题材上讲，绝对够商业性，又选择了非常新的海底世界，特效震撼；再加上这样一个档期，前期的口碑和票房都这么好，使得它直接有机会能进入圣诞和元旦的档期。”

最终，《海王》在中国获得了近20亿的票房，华纳在中国全年的票房也达到52.3亿元。

华纳兄弟尽管在2016年才在中国成立公司，但赵方说，华纳一直特别重视中国，而且始终对中国有着强烈的兴趣。

赵方几乎每天都要和华纳总部交流中国的情况，几乎就像是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其他好莱坞巨头的宣传计划，或许要经过总部审批，来回一个周的决策时间，而华纳不存在这种流程和“时差”问题，甚至华纳总部经常主动推进中国区的决策，询问是否需要某些帮助。

华纳需要更多的交流，去了解中国这个尽管敞开大门，但对好莱坞而言依然琢磨不透的国家。

在这个国家，“宇宙第一IP”《星球大战》系列卖不到5亿票房，而在北美只算二流配置的《生化危机7》却能卖过10亿，在北美从来是年冠有力争夺者的皮克斯，在中国却只火了一部《寻梦环游记》。

“只有天天生活在这里，工作在这里的人，才能知道每天电影市场发生的变化，每天老百姓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才知道老百姓的兴趣，还有它的品位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为了了解这些变化，赵方和她的团队每年都会阅读七十多份关于年轻人生活的报告，去分析市场上比较流行的作品，在社交网络上体验年轻人的说话方式，以期更了解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潜在观影群体。

也正因此，当其他人可能觉得《头号玩家》“找不到卖点”时候，赵方依然觉得这是一部会在中国成功的电影，因为电影很酷，这符合中国年轻人的偏好。而她也相信，2019年的《雷霆沙赞》，会在中国取得同样的成功。

在了解变化的时候，赵方还坚持电影拥有不变的内核：故事。

这不是一个让人惊喜的答案。好莱坞百年历史，“故事”是最大的地基。赵方会通过两个方式来判断一个故事好坏，一是这个故事要符合主流价值，要展现最广泛的人性，其次则是故事要有独特性，而不是原先套路的拼盘。

赵方喜欢陈可辛。陈可辛是香港导演，来了内地，近来拍了《中国合伙人》、《亲爱的》，其中几乎看不到港片的影子，是融入内地最成功的香港影人之一。赵方说自己很喜欢陈可辛导演的一句话，他说自己总是在观众喜欢的题材里挑自己最能驾驭的那一个。

这也是赵方自己的选片原则，也是她和中国公司一起做合拍片的原则。

在中国，因为合拍片可以拿到更多的票房分成，所以引发了不少国内外公司的投机行为，一度被当成“中国特供片”，成了烂片的代名词。

但真正的合拍片依然是有价值的。借着合拍片，中国电影公司可以学习好莱坞的制片流程和经验，而好莱坞可以更了解中国，也可以赚到更多的钱。

赵方说，接下来合拍片也是华纳兄弟中国区的重点之一，他们会将重心放在动画片、科幻片和恐怖片上。合拍片也将分为两类，一是面向国际市场的大制作，二是立足中国本土的电影。前者要讲一个文化门槛低的故事，而后者则可以更深入到本土特色当中。

“千万别想找一个两边市场都喜欢的故事，太难太难，特别特别挑战。”赵方说自己几年前就已经说过这个话题，但是2018年的《巨齿鲨》，却解决了这个问题。

2018年8月10日《巨齿鲨》全球上映，国内票房超过10亿，北美票房达到1.43亿美元，全球票房超过5.3亿美元，这是中美合拍片近几年难得的高光时刻。

赵方依然用自己的三要素来分析这部电影的成功：“《巨齿鲨》故事比较吸引人，同时怪兽鲨鱼片是全球市场上比较受欢迎的类型，好莱坞娱乐大片的制作水准，节奏、配乐都把握得很好。电影在暑期档上映，是正确的档期上映了一部正确的电影。”

《巨齿鲨》带来的另一个收获，是合拍片不一定非得强推中国文化。

“我们原来想太多，还是想强推中国的文化，以为外国人看着新鲜，所以更有兴趣，但另一方面，外国人接触起来会有更大的障碍。”赵方说以后这类大投资的合拍电影，首先会考虑现实题材，考虑没有门槛的故事，这样才能向全球出售电影。

面向中国本土，赵方选了截然不同的路，和中国的追光动画一起拍了《白蛇：起源》（以下简写为《白蛇》）。

《白蛇》是“白娘子与许仙”故事的前传，讲了五百年前，白蛇与许仙的前世从相识到相爱的故事。合作伙伴追光动画，至今已经推出了三部电影，每一部都获得了好评，但每一部都没拿到理想的票房。

“选择项目与合作伙伴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赚钱，而是实现增值。”赵方认识追光的创始人王微已经很多年，知道他的能力，也了解他的抱负，在《白蛇》只做到80%的时候，决定加入，在电影剪辑、故事对白等层面进行提升与修正，“让它看起来更符合真人电影的观影要求。”

电影上映首周有了4100多万的票房，已经是不错的开局，如今，票房开始“逆跌”，次周票房很可能超越首周，走出赵方理想中的“逆袭曲线”。

2016年之后，大家不再对中国电影市场保持着乐观的预期，预测它已经进入到“稳定期”，也就是不再有超高速的增长，也意味着不再有热钱和资本，也不再有眼花缭乱的故事。

变化让人恐慌，也让人兴奋。好莱坞没法放弃中国，它只能设法融入中国，甚至像对待北美市场一样，为中国真正量身定制内容。

在其他好莱坞巨头之前，华纳率先迈出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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