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着荧光棒听相声的女孩，和要吃饭养家的郭德纲

德云社元老成员张文顺所创作的“德云社社歌”——小曲儿《大实话》，一直是德云社表演谢幕时的保留节目。论天地、父母、亲朋和观众谁更亲一筹，落在夸赞观众“没有君子不养艺人”和规劝观众“莫沾吃喝嫖赌”之上，其韵味词句亦俗亦雅。

在我看来，《大实话》有股子江湖味，根源在老一辈艺人出身并处于社会底层，这是对相声历史的尊重和传承，即记住这门艺术是从哪里来、谁养育了这门行当。

最初《大实话》全本儿版本有捧有逗，例如“说丈夫亲，丈夫可不算亲，背着妻子外边找情人；沾花惹草得下了病，回家之后还得闹离婚……”等语句就反映了市井阶层独有的诙谐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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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过

作为一个相声爱好者，我对郭德纲的印象是中性的。从市场角度来讲，他凭借一己之力将“茶馆相声”带入主流受众群，让社会大众看到了相声传统样貌。在“板着脸说教”的电视相声之外，很多人头一次知道了《白事会》《开粥厂》《卖布头》等经典作品。

但从严肃的艺术审美角度来说，郭德纲也破坏了传统相声的形制，被诟病抄袭网络段子只是皮毛。他为了效果而去无节制的添加段子和笑料，从根本上解构了相声的深层价值。

被誉为相声大师的马三立、侯宝林和刘宝瑞等名家，无论是表演新旧作品，包袱都经过细密组织、铺垫，最后按照作品内涵需求抖出包袱：是讽刺批判，那就另其回味无穷，最初只是讲故事、说趣闻，最后一刻才将笑料抛出；是模仿是怯口，那就“三番四抖”，最一开始就进入人设制造语境，翻来覆去的矛盾因为人设情景合理，笑料不断。

素材服务于作品本身不喧宾夺主，其实这也是所有艺术乃至现代工业娱乐作品的基本要求。郭德纲乃至德云社近几年的作品，讲求与观众互动、抛流行梗甚至是失误梗，破坏了相声作为作品的基本结构，带起来一股“玩相声”“玩喜剧”“穷开心”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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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

在今年8月，东方卫视《相声有新人》炒作令人感到厌恶的博士相声夫妇组合（李宏烨&郑钰），也将许久未受关注的郭德纲推向热点。

关于郭德纲是否被节目组下套儿（郭德纲被博士夫妇选手指着鼻子指责），在现场陷入尴尬强做大度，郭德纲作为利益相关者，“代表传统”顺杆儿爬回击博士相声夫妇，像《中国新说唱》里的吴亦凡“代表 Young OG”一样普及知识点，一定是最合理的做法。

成名之后就涉猎电视电影的郭德纲，其跨界作品一直饱受争议，就连他自己都在演出时说（大意）：就是为了养家吃饭，不为了那个谁上那破玩意儿，你们（指剧场观众）不用看，都是逢场作戏。

“养家吃饭”这个理由，就像旧时绿（lu）林响马隐退江湖，都要以“家有老母需要照顾”为由一样充满合理性，但是郭德纲这顿饭一吃停不来了。从最早在地方卫视主持各类节目，到今年参与《相声有新人》，他亮相荧屏的次数愈加增多，而商演新作品创新却少之又少；老观众老听众所认知的郭德纲似乎愈发遥远，他不再是那个贴近市井生活，录音作品被网友疯狂分享的郭德纲了。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郭德纲对相声艺术却是有追求的，他想拯救并升华这门传统艺术。他曾吐槽走穴捞钱浮躁环境，自身身处其中也只能就势而去，也曾对相声行当感到悲凉说出“这行完了”四个字。

在2011年，借德云社十五周年时机，在北展剧场商演话剧相声《中国相声史》，希冀用严肃形式讲述相声这门艺术在历史洪流中的跌宕曲折，但是却引发了观众的不满。

喊着“要听相声！下去！”“退票！”的观众在视频回放中，能听出那不是少数人。我其实是能理解观众诉求的正当性的，他们期望的仍是爆笑的郭德纲，喊自己是衣食父母的“小人物”形象；当郭德纲普及高雅艺术给观众看时，观众接受不了“灌输”和“说教”，是因为最早郭德纲就是这么批判电视相声、夸耀自己接地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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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化

张云雷并不是一个只是长得好看的鲜肉相声演员，这个不需要你去质疑，因为德云社的老观众肯定在他火之前就知道这个年轻相声演员的名字了。

即便如此，在张云雷被女粉丝狂热包围、被绿色的荧光棒淹没后，还是引发了“有鲜肉、无相声”的指责。新京报的《听相声挥舞荧光棒？相声演员想做偶像索性转行》这篇文章用鲜肉经济乱象对比老艺术家学艺艰辛历程，谈艺术严肃性，本意是以点带面提倡一码归一码，要传承和继承好东西；但是，一些不知道是粉丝还是资本方的回击文章，也很快出现在网络上。

关注传统艺术的人，和拿荧光棒追星的少女，本身这两个群体就是不相交集的，两个群体谈的也不是一件事；就好像是《关公战秦琼》里所讽刺的那样，你是唐将秦琼、我是汉将关羽，驴唇不对马嘴还差着好几百年怎么论高低？

德云社从俗到雅，从雅又落俗，郭德纲作为代表人物在其中的故事，佐证了相声的危机，需要改进并且大改是一定的，但是各类喜剧形式本身就非常雷同，没有传承和原则是不是就是劣币驱逐良币，毁坏这门艺术？这个问题是成立的。

女粉丝抱着相机和巨款拍照买票，义务在哔哩哔哩等平台宣传着张云雷，帅萌动作和流行歌曲内容占据主要篇幅；与此同时，知乎网友在吐槽这帮少女在现场“叽哇乱叫”，自己花钱却听不到完整的一段相声。

一定程度上，张云雷不需要苦练基本功宣传传统艺术了，他说什么段子、做什么动作、唱什么歌，只要粉丝喜欢他、粉丝听得看得懂，票就能卖的出去。如此简单。虽说是打小苦练成才、天赐了一张嫩脸，走红的时机和这个时代包容性等良好条件都赶上了，但是他似乎没有像他师傅那般有挣扎和迷茫。

关于这门艺术属于哪个群体、观众和演员是什么关系、相声走过哪几个时代、相声究竟还有没有未来这些问题，张云雷和张云雷们并不需要思考，因为场内全是挥着荧光棒的女孩了，也没有人敢说“大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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